第十一章 寻兄女子
作者:水玲珑 | 时间:2019-03-12 10:27 | 字数:16446 字

“是啊!”她惊惧茫然的回答说,“我是要找这样一个人,怎么你认识他?”

“你是他什么人?”

“我是他妹妹!”

“你叫什么名字?”

“沈菊梦!”

“沈菊梦!”风凌落忘记了自己的双手还束缚在她身上,菊梦挣开他,惊异的问道:“你是谁?”

风凌落满脑子都是那个面带菊花的玉面郎君,不是李千雄,而是曾经和自己撞在一起的白衣男子。他一直都怀疑真正的杀人凶手是白衣男子,可又无凭无据,无处追踪,苦恼于此!现在来了个沈菊梦,自称是面带菊花的男子的妹妹,这就似乎确凿无疑了!李千雄李氏也,怎么会有个姓沈的妹妹?可见李千雄只是个可怜的替罪羊,毫无罪证可言!

“我叫风凌落,”他说,“你是你找的那个人的亲妹妹吗?”

“是啊,我看你和他有过什么干戈似的,莫非……”沈菊梦全身心投入进了这件事上,饥渴与疲乏竟都遁迹了。

“干戈,哼,在那之前,我从不知道有这样一个人!”风凌落表情苦涩,一言一语道来,“我甚至不知道我们怎么得罪了他,竟招得他杀人放火,害的我父母惨死!”

“什么!”沈菊梦惊叫道,“他怎么可能干出这样的事情来!我哥……”菊梦已与菊非分开十多年;当年,哥哥十岁,自己才八岁,哥哥领着自己来到京城游玩,不想自己因贪玩迷了路,被一个妓院的老鸨骗去……那老鸨看沈菊梦生的可爱娇润,是个美人坯子,便去牵她的小手,满脸堆笑的哄她说:“小妹妹,肚子饿不饿呀?”

小菊梦讨厌那个浓妆艳抹的女人,瞪着一双早谙世事机灵的眼睛,回答道:“不饿!”然后想挣脱那老鸨有力的手,但都是徒劳!

小菊梦被老鸨强迫带到了妓院,把她关进一个黑漆漆的屋子里,小菊梦整夜哭个不停。一个来妓院寻欢作乐的官员听到了她的哭喊,便要老鸨打开门!一个年纪不惑的官员把小菊梦抱在怀里,给她擦干眼泪,见她这般的粉嫩可人,心中大喜;当即要随从掏出三千两白银替小菊梦赎了身,把她抱回家里,交给妻子王氏,王氏也为得到这样一个可爱的女孩儿感激涕零!原来,那个官员乃是当朝的一品大员郑浩钧,唯一的心愿就是要个孩子,可自己生理不育,纵然有妻妾成群,也生不出一个孩子来。郑浩钧日思夜想自己能拥有一个粉妆玉琢的孩子,心烦意乱的时候就跑去妓院……

自从小菊梦认了郑浩钧夫妻二人为父母,他们也总算心愿达成,从此,郑浩钧再没去过一次妓院!

沈菊梦偏好习武练剑,郑浩钧就给她找来最好的师父帮她指导。

岁月一恍就过去了十多年,如今的沈菊梦芳龄十八,觉得自己有能力自作主张了;留下一封家书辞别了养父母,进入茫茫人海寻找她最爱的哥哥——沈菊非!

沈菊非一直认为哥哥是个富于正义感的人,可现在风凌落却把他说成一个杀人不眨眼的狂魔,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时过境迁,物是人非事事休!当年的沈菊非甚至憎恶屠杀动物的人,他见到一只不幸死去的小鸟,都会难过半天。而现在呢?人随着环境改变,他手上不知染了多少人的鲜血,都已经麻木了,没有情感了!

沈菊梦怎么也想不到哥哥翻天覆地的变化,她把风凌落的话当做胡言乱语罢了!

她喝下一杯茶,杯子猛地放在桌上,拔剑指着风凌落,大声道:“你这个疯子,给我出去!出去!”风凌落无可奈何地退了出去,门砰地从里关上。

沈菊梦转身靠在门上,呼吸微微的急促,愤恨地想着:“这个人到底是谁,风凌落?哼,一听就知道是个无事生非之徒!不可理喻!不过,哥你如今在哪儿?我已经出来数十日,至今却没有一点你的音讯……”她愁眉紧锁,一片片疑云在脸上产生着翻云覆雨的变化。

这一夜,她辗转难眠,脑海里满是风凌落的影子和他说的那些针对沈菊非的话。月亮的清辉悄无声息的落在窗棂上,显出分明的九宫格的轮廓,一切都好像在睁着眼,在喃喃细语。

风凌落亦是寝不成寐,他忙完客栈里的活,打了烊,就来到楼下空地里徘徊,上面是沈菊梦房间的窗子,里面的灯火早早的就熄了。他抱着双臂,心事重重,时不时的望望那扇窗子,脚板在坚实的地面踱来踱去,直到夜色淹没了他飘忽不定的身影。

鸡鸣报晓,黑夜的浓雾及早散去,露出黎明光滑的面容,所有物体承蒙它的恩德变得清晰可辨……

大街上的摊位里的小贩渐渐多了起来,行人也随着朝阳的光芒愈加行迹稠密,喧喧行人起,温暖热闹的景象,预示着欣欣向荣。

沈菊非沉沉的睡了一夜,感光明投在了脸上,轻轻睁开眼皮,想起昨日服用了易容散,依那和尚说现在应该发挥作用了。他怀着喜悦的心情,摸了摸脸上疤痕的地方,平滑柔和的质感,说明过去那些事已经不复存在了,如破茧的蝴蝶一样拥有了新翅膀,那样心花怒放!

沈菊非起身着衣,拿了佩剑,决定去街上客栈里饱餐一顿。他选中了来宾客栈!

风凌落一心想着要向沈菊梦问个清楚,一直在她的窗子底下徘徊,后来竟靠在一根棍子上,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客栈老板一大清早没见着他,便到处的寻找,终于在这儿找到了他。

“风凌落!”客栈老板揪住风凌落的耳朵,恶狠狠的叫道。

风凌落被肉体上的疼痛蹂躏而醒,他下意识的用力将老板一掌推开,大叫着:“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老板,我受够你了!”那老板的蛮不讲理,让他忍无可忍,就算因此被赶出去,他也要给自己的尊严留点余地!

“混小子,竟敢推我!”老板面目狰狞,令人可怖,一嘴的茶黄牙呲咧着,发出老恶的声音,“我看你是找死,来人哪!”他手下还养着一帮专门跟人打架的喽罗,他一声召唤,一二十个手拿棍棒和剑矛的体弱神虚的干瘦的男人随即出现在他身后,他们的清癯身架和脑满肠肥的老板形成鲜明对比,风凌落抖擞精神,严阵以待;再怎么说,他也是习武之人,身强体壮,才不怕这样的喽罗。

双方都展开了攻击的架势,喽罗们只等老板一声令下,他们就冲上去!

“给我上!”老板抑扬顿挫的叫道,“不给你点颜色瞧瞧……”还没说完,一个女声阻止道:“慢着!”众人循声看去,见身着淡紫色束腰衣装的沈菊梦挺立在旁边,大大的眼睛泛着异样的光辉,玲珑娇小的鼻梁上略施粉黛,丰满的嘴唇粉润盈盈。

老板急忙走到她面前,阿谀的说:“姑娘有何吩咐?本栈另有服务人员,此处不是姑娘可来的地方!”

“我就要这个人给我服务!”沈菊梦看了看神情坚韧微带愁苦的风凌落,转而对客栈老板挑眉道;风凌落第一次在她身上感到盛气凌人的感觉,不禁瞪大了瞳孔。

客栈老板疑惑地将视线在这两个年轻人身上来往了一遍,然后摆弄着带着玉扳指的手指,一脸的轻蔑,对沈菊梦说:“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要人呢?”

沈菊梦二话不说,抬起一直放在背后的右手,其中托着一定五十两的银子;客栈老板揉了揉眼睛,目光锁定在银子上,看得他眼花缭乱!

“怎么,我还要不到这个人吗?”沈菊梦冰冷的声音逗弄的问。

“不!不!”客栈老板的态度遂三百八十度的转变,热情洋溢的眯着双眼,打了个手势示意那些持枪拿棍的人退下,继而指着风凌落对菊梦道,“这个人,姑娘可以带走了,也省得他在本栈白吃白喝!”

沈菊梦抿嘴一笑,说:“我不会把他带走的!”说着,她走到风凌落面前,对他道:“凭我的直觉,我们之间一定有什么渊源,跟我来!”风凌落暗自生气,看老板只顾跟银子亲热,他也无话可说,跟沈菊梦并肩而行。

他在那里等了一夜,就是为了要见沈菊梦,现在她自动找上门来了,他反倒觉得不自在。他们走出客栈的时候,风凌落忍不住回了一下头,看见僻静角落的餐桌旁边,坐着一个白衣男子,可惜人来人往,他冲动得想要跑过去看一看他的真正面目,看他是不是那日拒绝与自己对视的男子!风凌落怀疑他才是凶手,可至今还没确定他是不是面带菊花!

“你在看什么?我有事在身,没有多少时间!”沈菊梦见他依旧站着不走,眼睛急切的在人群中搜寻什么,她索性拉起他的手,往外走去!

除了孟沛凝,他还是第一次让别的女子拉住手,他想挣开,可快速的步伐只允许他跟着走,再也做不了别的什么!

进入客栈附近的一片小树林,沈菊梦停下脚步,风凌落终于挣脱她的手,道:“就在这里说吧!”

菊梦岂不也是第一次牵男人的手?她这时才发现自己做了些什么,竟然主动拉住这个害的她整夜辗转难眠的手!她羞怯的微低着头,面前就是风凌落伟岸的胸膛,使她心底油然而生一种不曾有过的感觉!

“对不起!”沈菊梦低声道歉,断断续续的。

风凌落越发浑身不自在,“没关系!”置身于杨花撩乱扑流水的景色之中,他们显得特别矜持,也许是环境所致;像这样如画的景色,是适合谈情说爱的地方,而不是说正经事的地方!

稍后,他们言归正传,两人都满怀疑问急于倾泻,异口同声道:“你哥哥叫什么名字?”“你和我哥是什么关系?”

沈菊梦率先回答说:“他叫沈菊非,该轮到你回答我的问题了!”

“沈菊非?”风凌落凝眉思索,这名字和沈菊梦仅差一字,是不是亲兄妹可想而知。但这个人自己从未听说过!

“是啊,我就沈菊非的妹妹!”沈菊梦蹙眉道,“风凌落,昨天你凭什么说他杀了你全家?”

风凌落沉沉的叹了口气,一只手背着,面朝南,把自己家的事情又原原委委说了一遍。听后,沈菊梦可以理解他昨天为何那般激动了,认为风凌落确实非常悲惨,便说:“我哥哥并非世界上独一无二的人,杀你全家的另有其人,也说不定。那个李千雄不是都已经招认了吗?你怎么还不死心?”

“不是我非要把罪责归咎给你哥哥才肯罢休,而是事实确实存在太多可疑之处,我不得不去追求个真相大白!”风凌落愤懑的说。

“你凭什么偏偏认定我哥是凶手,而不是其他人呢!”沈菊梦不相信沈菊非会作出这等伤天害理的事来,他心中始终保留着哥哥当年的正义形象,不允许任何人对他加以摧毁。

“我!”风凌落欲言又止,暗想:我还不知道那个白衣男子到底是不是沈菊非,现在就下断言未免太早。

“你怎么了,知道自己怀疑错人了吧!”沈菊梦趁胜追击,想逼得风凌落哑口无言;她明眸善睐,嫣然一笑,齿若编贝,盯着眼下无言的风凌落,忽觉一阵春风拂面,平静的湖面荡漾起丝丝涟漪,恰如她心潮起伏。

“你既然是她的妹妹,为何天南地北,风尘仆仆的去寻找他呢?”风凌落仔细打量着她,此女子非同小可,不像是寻常人家的女儿,但又像无父无母的天涯浪子,这就是他对她的结论。

“这是我家的事,你无须多问!”沈菊梦紧张起来,尴尬地低下眼睛,说,“你为什么盯着我看?”

风凌落急忙收回视线,道:“哪有!”

“好了,既然你不知道我哥的下落,那我们就此告别吧!”沈菊梦转身欲走,风凌落又道:“沈姑娘,无论如何,沈菊非是个嫌疑犯,你找到他的时候记得通知我一声!我就在来宾客栈不会走的!”

沈菊梦回过头来,审视着他,说:“你这个人真是奇怪,你想想看,如果我哥真是杀你全家的罪魁祸首,我这个做妹妹的会眼睁睁看着他死去吗?”

“倒也是,妹妹是不会背叛哥哥的!”风凌落嘟囔道,然后看着沈菊梦说,“不过,我看你不是个一般的女子,若真有个坏蛋哥哥,你是不会包庇他的!”

“你怎么敢如此肯定,我沈菊梦重情重义,想念能与哥哥团聚多年,若真如你所说,那我宁愿替他去死!”她的坚决的态度,让人为之惊悚。语罢,她便消失在了从林中,风凌落一人伫立风中,思绪万千,愁云堆面,转身回往客栈。

沈菊非已经吃喝完毕,今日神清气爽,改头换面,可谓重生之日,心中甚是欣喜。旧日替孟胤祥做的些杀人放火之事,得到的酬金不薄;故走到柜台前,给老板结账。锱铢必较的老板装模作样的合计了一番,他问客人要饭钱都是先对客人品头论足的,看他的衣着打扮,就知道身份地位如何。沈菊非相貌堂堂,衣着体面,故被他认作富家子弟,少不了要敲诈一笔!“给三两银子就行啦!”客栈老板伸出三个手指说道。

沈菊非不言不语,拿出早已准备好的五两银子,道:“不用找了。”出手如此大方的客人今天已经降临了两个,客栈老板心中狂喜。

风凌落走进客栈,寻思着刚才走的时候回头所见那男子还在不在,客栈里的客人已渐稀少,抬头敛眉之际,恰见沈菊非从柜台那边走来。

风凌落匆匆迎住他,不安的目光在他光滑无瑕的脸上扫视,沈菊非一怔,早已认出风凌落!两个男子对峙着,宛若两把气削九天的月光剑,上刻落花桃红,意为潘安子建,令无数红颜一见倾心的知己。

“怎么会这样?难道真的是我看错了吗!”风凌落打量了他几番,依然无处可寻那菊花印记;被自己认定了那么久的杀人凶手,竟终究是因自己的一念之差而产生的误会,真令人气恼也!

沈菊非面对他犹疑的目光,十分镇定,心下明了他是在奇怪自己这副除去了妖冶的干净面目;“你是何人?”他口吐清晰的字句。

风凌落正一脸的懊恼,愁眉紧锁,听他问话,声音明丽有磁;这相貌和声音都不过才二十来岁罢了,且生得英俊洒脱,实不带血腥之气;而手中携着一把银色熠熠的佩剑,与挺拔魁梧身材着实相配,这隐约之中,竟和沈菊梦有几分神似。除了脸上没有菊花这一点和她口中的哥哥不符,其余五官韵味真的不难肯定他是沈菊非!不过菊花好像是沈菊非的一个标记,这人既然神清目秀,定就不是的了!

才刚进客栈,风凌落就又出去了,身后跟着那困惑的白衣男子;客栈老板既收了这兄妹俩五十五两银子,自觉风凌落与达官贵人有甚牵连,便也不过问他的行为了。

二人来到一个隐蔽之处,风凌落对他是非常有兴趣,便才接着刚才的问话说下去:“本人风凌落,你呢?”

真的是风凌落!沈菊非眉目一惊,看他悠然自得的样子,着意于自己的表情,莫不是他已经知道了自己就是当日杀害他父母之人,现在是想确定一番!不过,自己仅那日在丞相府的柳树下被他瞧见一眼,之后就有意避开他,难不成仅凭一眼的虚影就能认出自己;况且那日还杀了李千雄,李千雄可是作为凶手的身份奔赴黄泉的。这样想来,风凌落实在没有理由认定自己是凶手,为了安全起见,遂作个假名字唬唬他:“廖云飞。”

“什么,廖云飞?”风凌落仍不想自己的怀疑是错的,但事实都已这般确定,他不是沈菊非而是廖云飞!

“没错。”沈菊非双臂交抱,不露声色,眼睛一直看着别处,具显心高气傲。

“看这位仁兄不屑搭理我的样子,我们可曾在哪里见过面?”风凌落试探的问道。

“哦?”沈菊非漫不经心的看向他,笑容显得十分勉强,“我们见过吗?我不记得了。”

“那日在丞相府里,比武场附近,一棵大柳树下!”风凌落忍不住说的透彻,而且不自觉的走起步来,忽然又转向沈菊非,却不能在他眼中看到一点瑟缩,“那天你穿的也是这件衣服,虽然我当时我一眼都没看清楚你的样子,但我当即就抓住你的手臂,你却一掌把我推开!”

沈菊非惊异他的直白,自己也不能太过敷衍,以免显得虚假。“那日在丞相府的是我。”他简单道。

“你和孟胤祥有什么关系吗?”风凌落追问道。

“没有!”沈菊非听到这个问题,不禁惊惧。

“好吧,我不管你和孟胤祥是什么关系?我只想知道,你与我之间有过什么恩怨吗?”

沈菊非愈加觉得他对自己的怀疑,无论怎样,都且言笑自若,听之任之吧!“我根本不认识你,何谈什么恩怨?”

“那就好,为什么我抓住你的时候你好像很害怕的样子,而且一掌把我推开?”风凌落想弄个明白,也希望他不是凶手,是自己错了,以后还有朋友可做。人世间超凡脱俗的人不多,既有幸认识,就是缘分,缘分固然会越来越深厚,结成良谊!

“我当时有急事在身,所以不想浪费时间,还请原谅!”沈菊非双手抱拳,诚心诚意的请他不要见怪。

“真是可笑,有急事,不想浪费时间就能随便出手打人吗?”风凌落笑道。

“你挡了我的路,你要我怎么做!”沈菊非心平气和的说。

真是一个怪人!看他行为举止冷酷,相貌不凡,又跟丞相府里的人有来往,想必不是一般的身份。这样高高在上之人,有孟沛凝一个就够了!“对了,”风凌落心下想道,“既然是跟丞相府有来往的人,说不定沛凝认识他,何不找她核实一下身份,看廖云飞究竟是何许人也!”想着想着,风凌落独自走上了大道。

“风凌落!”沈菊非摸不着头脑,向他喊道,“你叫我来就是为了问这些话吗?”

风凌落回头问道:“你家住在哪里,翌日我会去找你!”不知何故说出这些话来,总觉得和沈菊非定还有相处之日。

“这!”他欲言又止,想不能轻易透露自己的住处;随后,风凌落返回客栈,他猜想说不定哪一日一定会再与“廖云飞”碰面的,便也没追问下去他家住何处;现在,风凌落需要孟沛凝的帮助,查清沈菊非的身份,非她不能完成!

沈菊非竟把风凌落认作了好人,看他慈眉善目,言语之间没有恶意,只不过想弄清杀他父母的真正凶手,这乃人之常情。若是自己的父母无缘无故被人杀了,他定会不惜一切代价将凶手碎尸万段!而风凌落是处在一团迷雾之中,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他只知道凶手是个面带菊花印记的男人罢了。

如今事如飞鸿去,沈菊非后悔莫及!他伫立在原地,独来独去何人识?天空飘起了蒙蒙细雨,物景,人景,心景,笼罩在其中;果真是荒云凉雨水悠悠,怎断昔烟一缕愁。春红夏绿惹人烟,鸦雀无声弄梢头!

孟沛凝刚从马场回来,眼中尤回想着方才骑着高头大马,驰骋于辽阔草原的奔放之景!那样一来,不仅可以驱逐无所事事的烦闷,还能活动活动久卧在榻的筋骨。

“啊呀!真好!”孟沛凝伸仰着胳膊,赞叹道。

梦鸾和她并肩而行,小脸也被野风吹得清亮了许多。过去在丞相府里,人人脸上都蒙着一层阴霾,一见风就全都消散了。她附和道:“小姐,刚才您骑在马背上的样子真是太帅了!看的梦鸾心醉魂迷呢!”

“哈哈,那当然!以后我要隔三差五就来马场溜一圈儿,那样的话我就再不会为任何事情烦恼了!”孟沛凝眉飞色舞的说。

一个侍卫来报:“小姐,有个自称是小姐朋友的人非要见您!”

“朋友?”孟沛凝疑惑道,遂叫那人来见她。

风凌落出现在她们面前,一看原来是这个朋友,孟沛凝大摆架子。风凌落不好意思的笑着,想她还在为上次在客栈里的事生气,便劝道:“沛凝,上次是我不对,我不该跟你顶嘴!”

孟沛凝依然不理他,背对着他,听他继续道歉:“对不起,沛凝,以后你要打要骂都随你便,我绝不再惹你生气了,你就原谅我吧!”

以后?孟沛凝唯独对这两个字感到愧疚。“以后”的定义是什么,他们的未来吗?可是哪还有什么未来,他们的未来早已被孟沛凝全权否定了!风凌落见她不语,以为气仍未消,冲动之下,竟伸出双臂保住她;沛凝一抖,他就抱得更紧了,凉兹兹的脸从后面贴着她的脸。旁边的梦鸾不敢再看下去,便悄悄地跑开了!

“风凌落,你干什么!你放开我!”孟沛凝试图挣脱他的怀抱,可却听他哭哭啼啼的道:“你要是不原谅我,我今天就不放开你!”这男子似乎已经陷入了她的陷阱,不可自拔了!

“好,我原谅你!我原谅你还不行吗!”孟沛凝大声道。

在松开她的一刹那,风凌落的脸感到一种粗糙的质感,孟沛凝之中离他两步远的地方,眉目都气得变了形:“风凌落,你太过分了!我又没说不原谅你,真是的!”

风凌落走近她,拿着她的双手,道:“那有什么,我们很快就会在一起的不是吗?”与此同时,他眼睛看着沛凝的脸庞,以找到那粗糙质感的原因,像她这样尊贵的千金大小姐,是不会允许脸上有什么别的东西的啊!一道与肤色几乎无异的疤痕从她的颚骨蔓延至耳根,若不仔细看,是很难被发现的。

“谁说要给你在一起了……”孟沛凝嗫嗫嚅嚅的。风凌落突然惊异的叫道:“沛凝,你的脸怎么了!”并用手去摸那个疤痕的地方。

孟沛凝往后一缩,睁大了眼睛,蹙着细眉,抬手颤抖的摸着自己的脸,无处躲藏似的叫道:“你走开!走开……”她很惧怕让人发现自己的瑕疵,可风凌落真的是发现了!她第一次变得瑟缩起来,她越是这样,风凌落就愈加奇怪,近一步想弄个清楚。

“你别过来!”孟沛凝双手武者腮,本来不着人眼的一点点瑕疵,现在不得不让人产生偌大的好奇心!

“沛凝你怎么了,怎么会这样害怕的样子?”风凌落只好站在那里不再靠近她,担心的问道,希望她凡事不要隐瞒自己,否则会有被拒于千里之外的离别之伤感。但,孟沛凝认为自己最重要的隐私被侵犯了,因此变得异常凶,异常害怕;凶只是为了阻止想要一探究竟的风凌落!她认定风凌落肯定会讥讽自己的;以前自己对他那么趾高气扬,他肯定会把自己奚落一番!那些奚落,光想想就让孟沛凝无法忍受!

她稍微镇定,只希望能找个地缝钻进去,以永远掩盖自己的瑕疵!“我现在真的不想看到你,我要你立刻从我眼前消失!”

“为什么!”风凌落无比担忧的望着她,刚刚看那疤痕,好像曾经伤得很严重,可是自己怎么不知道呢?那会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你心里有什么事都一定要说出来,我会帮你想办法的!”

是啊,以前有什么事,她都会第一个告诉他,却唯独这件事,她实在没有勇气说出来;可能是因为这件事关乎一个女子的最重要的容貌吧!“不用了,”她说,“我说了现在不想看见你,你怎么还站着不动!”

既然她坚决避谈这件事,那么再追问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不如就此转题,也是风凌落这次来找她的原因:“好吧,沛凝,既然你不想说,我也不勉强你。”

“那你还站在这里干嘛!”片刻后,孟沛凝又叫道;尽显大小姐的脾气。

“我想求你一件事!”风凌落说道。

“什么事?”孟沛凝依然捂着两腮,明显在告诉别人她脸上有讨人厌的东西!

风凌落脱口而出:“我想让你帮我调查一个人的身份,之前常在你们府里出入的!”

“叫什么名字?”孟沛凝急于让他离开,所以赶紧问个由来打发了了事。

“他叫廖云飞,长得跟我差不多帅,嘿嘿,你就……”没等他说完,孟沛凝就接过话茬:“什么叫跟你差不多帅,你以为你很帅吗!”

风凌落尴尬的不禁涨红了脸,摸着头疑问道:“难道我不帅吗!”虽然他平日里非常谦虚,但背地里还是挺臭美的。

“好了好了,反正在我眼里一般般啦!”孟沛凝揶揄道,“你说的那个什么廖云飞,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

“我只知道他好像常在丞相府出入,不知他在丞相府是不是担任什么头衔,所以请你帮我调查清楚他的身份!”风凌落认真的说。

“好,我帮你调查!”孟沛凝本来想催他尽快离开的,可又忍不住想弄清他这些天在外面结交了些什么狐朋狗友,以及这个廖云飞是怎么回事,“你怎么弄出个廖云飞来?而且跟丞相府有关?”

“廖云飞,坦白跟你说,就是我一直怀疑的那个人!”风凌落压低声音说。

孟沛凝朱唇皓齿,盈盈一笑,说:“那你怎么没有把他先抓起来,等水落石出的时候,也省得无处寻他了。”

她这一提醒,风凌落直敲脑袋,责怪自己的愚笨:“对,我真是太笨了,竟然相信什么缘分!简直太荒唐了!”

孟沛凝撇了下嘴角,莞尔一笑,说:“你快走吧,这件事我会尽力的,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只不过等到有了结果的时候,我不会再去来宾客栈通知你了!”

“不行,你一定要来!”风凌落望着她,说道。

“不,我再也不要见到你了!”孟沛凝转过身去,撅起了小嘴儿;良久,身边寂静无声,以为他走了,便放下手来。风凌落已经悄无声息地站在了她的身后,真真的瞧见了她脸上的那道狭长疤痕,令人可怖的不光是因为它是一道疤痕,而是,它是沿着脸的轮廓而出的,就好像这张脸和这个身体不是原原本本的整体,而是移接上去的!

她霍然转身,撞在了他高大的胸膛上!

“啊,你怎么还在这里!”孟沛凝惊叫道,又欲拿手捂着脸,可已经来不及了!风凌落抓着她的双臂,一脸的疑云和惊悚,问道:“沛凝,你不要怕我看到,我是真心喜欢你的,不会因为你的一点瑕疵就变心!”

孟沛凝恐惧的极力想避开他,可终归是要面对的,何必自欺欺人呢!问题是,不光是说出受伤一事那么简单,风凌落一连串的“真心”的问题才是最难解决的!她不忍心伤害他,就让他越陷越深!

“那如果不是一点瑕疵那么简单呢?”孟沛凝意有所指,可怜这男子不肯领会,只就事论事的表达了自己的爱意之深:“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会永远陪在你身边!你想哭的时候,我给你依靠;你想笑的时候,我陪你开心!总之,我不会因为任何东西而改变对你的爱,沛凝!”

多么令人柔肠寸断的话语,两人泪眼相对,一个越趋越近,一个渐离渐远……即不知最后谁负了谁,亦难求彼此的真心相对!

若你不吝啬,就把爱分给我一点吧!

天色阴沉,自东方而来一朵雨云,停在他们头顶。

孟沛凝转过身去,在绿油油的草地上坐下,把过去一个月里发生在自己身上噩梦一般的事情告诉了风凌落。

“你怎么不早说!”他诧异的说道;真没想到那段见不到她的时间里,她是在生死存亡之间挣扎,根本没去什么地方游玩。

这种事耗费了她多少的勇气呀!她面色泛白,好像阴天时候的云彩。“我就是说不出口嘛!”她用一只手不停的抚摸着脸上的疤痕,想一下子将它抚平;近日食了许多凤果,见效却不明显,那梦鸾为安抚她,每每都说大有起色了。孟沛凝爱美心切,宁可信她的敷衍。现在风凌落知道了整件事情的经过,并无分毫讥讽之意,沛凝也心安了,怕只怕他在说什么愿和自己天荒地老的承诺,他有难得恒心,她也消受不起呀!

自古衣食不愁、腰缠万贯者思想大都是泛泛之辈,孟沛凝从小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又对诗词歌赋尤为反感,在感情方面,她不是一意孤行,就是干脆撒手不管。

孟沛凝站起身,眼眶红红的,用手绢儿揩了揩湿润的眼角,对风凌落说:“我会帮你调查廖云飞的,放心好了,你先回去吧!”说着,她走向通往丞相府的路。

很少见她这样伤心,风凌落甚是心疼,走到她面前,替她擦去眼角的湿润,无比爱怜的说:“别哭了,这里风大,让梦鸾来接你吧!”他的心情正宜用一句诗来形容: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

孟沛凝唤了梦鸾,那丫头一直避在附近的大树后面,听闻叫声,急忙跑过来,搀着她的手臂。主仆二人渐渐的走远了,风凌落却还站在那儿,舍不得不目送她的身影完全消失;许久,他才离去,返回来宾客栈。

说来巧的很,风凌落没有直接回到客栈,而是在大街上溜达一阵,想享受一下人气儿高涨的近中午时的街市氛围。故东张西望,在摩肩接踵的人群中,不经意瞥见一个熟悉的女子,“沈菊梦!”他喃喃道。

沈菊梦正向一个老商人打听她哥哥的下落,神采奕奕的眼睛里无数次希望变成失望,但她仍然乐此不疲的问每个人打听,可惜这次她得到的依旧是失望;因为她已经十多年不曾与哥哥见面,无法描绘他的音容笑貌与身材特征,只是询问:“有没有见过一个脸上刺有菊花的男子!”这样真是大海里捞针。她微露沮丧的神情,立在一个摊位旁边,风凌落走过去,知道她在打听沈菊非的消息。

他们来到客栈,在一张桌子前坐下,沈菊梦心里落魄,竟率先叫小二上一坛酒来。风凌落惊异的望着她,每喝一口酒就呛的脸通红。

“哎,你不胜酒力,还是别喝了!”风凌落劝她道。

沈菊梦又呛了一口,咳嗽了半天,弄湿了胸前的衣服,用手背掩着嘴说:“我没事,每次爹高兴起来都会喝酒,没想到这酒如此让人伤心!”

“你一个姑娘家,本来就不应该喝酒的。”风凌落拿起一个斟满了酒的杯子,在指间转动,略有所感的说,“再说了,酒不是一般可饮之物,喝它只不过是想借它的强烈味道淹没另一种感觉罢了!”

这女子生性豪放,晶莹的嘴唇勾出一抹浓郁的笑靥,迷离的大眼睛看着风凌落,说:“看来你也是爱酒之人哪!”

风凌落抬起眼睛,看她生的不俗,便想起她应该有什么来历背景;世界那么大,竟会在短短三天的时间里遇见两次,不想彼此了解一番都不行啊!“沈姑娘,那日还谢谢你的出面相救,”他说,“你一出手就给掌柜的五十两银子,想必你家中必定是十分的富贵!”

沈菊梦的身世复杂,养父养母自然是身份尊贵,自己这一生能遇见他们乃是难得的幸运,这些隐私她就不想多说了。

“我父亲是个商人,”她敷衍道,“有点家资。”

“你和你哥哥是怎么分开的?”风凌落想弄个清楚。手里依然拿着一只酒杯。

沈菊梦默不作声,定定的看着风凌落,俊美的面孔犹如玉砌一般,清新俊逸,昂藏七尺,风度翩翩,俨然一副英雄才子之气概;不知不觉,竟看的呆了。

眉清目秀的男子还不习惯被别的女子目不转睛的长时间注视着,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然后放下杯子,再看这菊梦,早已收回目光,羞怯百般。仿佛藏于竹篱间的一朵雏菊!

“为什么不说话?你家境不错,父母生养了你们一儿一女,岂不是遂了幸福的心愿,可是你们兄妹怎么会分开的呢?”风凌落看她仍一言不发,没有听见一样,忽觉得可能是自己多嘴,不该强求人家道出家事,遂又说,“哦我这个人就是好奇心大,什么事都想刨根问底儿,你别见怪!”

“不要紧!”沈菊梦又抿嘴一浅笑,乌黑浓密的发丝下两道精致的弯眉,其中锁着一丝严肃,说道,“十年前的一天,哥哥带我在京城游玩,不想,我走丢了!”

“走丢了!”风凌落惊异道。

“嗯。”沈菊梦一冲动把十年前的遭遇说了出来,听的风凌落目瞪口呆。

“这么说,你现在的父母并不是你的亲生父母!”风凌落猛然站起身,大声道。

沈菊梦言语自若,不容易被人察觉的悲情在其中泛起,说:“是啊,从那以后,我就再没见过哥哥;要不是他,那个菊花烙印就是在我的脸上了!”她摸着自己的脸,心痛不已,似乎真的能够感觉到当年沈菊非被红铁烙在脸上时的钻心焚骨之痛。

“沈姑娘,原来你哥哥的菊花印记是为了保护你,才得到的伤疤!”风凌落也生悲情。

“是这样的,所以我一定要找到他!”沈菊梦带着哭腔说,“我好想他,真的好想!”

风凌落一直怀有扶弱济贫的正义胸襟,原来沈姑娘身世这么可怜,“我一定会帮你找到沈菊非的!”他安慰她道;心下乃想:等圆了她思念哥哥的心愿,也是我寻着仇敌之时,真是一举两得!沈姑娘的遭遇着实让人同情,不过她贪上了那么好的养父养母,也是不幸之中的一件幸事。

“沈姑娘别再伤心了,你这几日可是回家住了?”风凌落关心道。

沈菊梦用手擦了擦脸上的泪水,然后水汪汪的眼睛看向风凌落,他的英俊潇洒有几分镌刻在了她的心上,待风凌落看她的时候,她又羞羞答答的避过他的视线;开口说:“我寻哥哥心切,自出家门半个月以来,除了在客栈歇息就是露宿在外。”

“露宿在外!”风凌落大为惊讶,神色颇为担忧,“沈姑娘一女儿身,怎么这样不知爱惜自己!”

看他为自己的事这样着急的样子,沈菊梦不免多想,会心于这个俊美的男子,她从未对任何一个王孙公子动心过,偏对这个遭了灭门之祸的风凌落春心萌动;“我在京城里无依无靠,况且是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除了客栈当然没有更好的歇脚的地方了!”沈菊梦脸红道。

“那你何不就在这来宾客栈住下来?”风凌落郑重其事的说,“我就是你在京城的朋友!”

“真的吗!”沈菊梦愈加觉得脸庞发热,仿佛头顶悬挂着一轮夏天的炎炎烈日,炙热难耐的感觉充斥着全身。

“当然是真的,而且我们找的是同一个人,这样也能互相有个照应。”风凌落极其认真的说。

原来,找到他的杀父杀母的仇人才是他真正的目的!沈菊梦的心一下子掉进了冰窟,之前热辣辣的感觉纯属虚幻;暗自想道:他关心我是假,想打听哥哥的事情才是真!我说呢,我和他只不过才见过两次而已,怎么可能就这么亲切,原来是虚情假意罢了!

若真是虚情假意的话,那可着实叫沈菊梦伤心呐!

“你怎么了,沈姑娘?”见她不做声,像是在想着另一回事,风凌落说道,“虽然我们认识的时间甚短,但却有一见如故的感觉,有道是: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我……”

“够了!”沈菊梦厌恶的叫道,“你别再说什么朋友不朋友了,什么有缘千里来相会,不可用在你我之间。风凌落,你少给我套近乎,要是我哥哥真是灭你家门的凶手,那我就是凶手的妹妹,我们势不两立!”说完,沈菊梦欲走,风凌落却茫然的下意识的抓住她的一只手,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你误会我了!”

他竟然抓住自己的手!沈菊梦心中更气,认定他是如此的轻浮,刚才的一番话她真是自作多情了。她回过头,凝眉大声道:“你这个人怎么这般无赖,放开我!”

风凌落更是不解,无赖是什么意思?这个词好像极不适合自己!但如此吵嚷已经引得客人侧目,他忙放开她的手,沈菊梦狠狠睥睨了他一眼,就离开了。“哎!”风凌落却仍想挽留,话到嘴边留一半,竟自言自语状:“嘿,算了!她这样说不无道理,若沈菊非真是心地狠毒之人,那我和他们兄妹之间日后只能兵戎相见了!”突然,一个重重的巴掌拍在肩膀上,他急转身,竟是喜眉笑眼、肥头大耳的掌柜的!他用一只臃肿的手不耐烦的捻着阔嘴上的一撇小胡子,瞪着一脸惊慌的风凌落。

“老板,怎么是你!”他瞪大眼睛问道。

“怎么不能是我了?”他吐着娘娘腔,眯着眼睛看风凌落,像一个大奸大恶之徒处心积虑弄清楚一件事似的,小小的如杂草一般的眉毛挑的老高。

“没什么,我这就去干活!”风凌落心虚的说,并让掌柜的让道。掌柜的却有意拦阻他,笑眯眯的打量着他,问道:“你小子是不是走桃花运了?”

风凌落不禁冒汗,原来这老东西看见自己和沈菊梦在一起说了几句话,就那样胡乱猜测。“不是你想的那样,老板,你快让开,我想去干活了,免得你又说我在你这儿白吃白喝!”他想绕过掌柜的却还是被他的手给拦住了。

“慢着!”掌柜的笑得阴险,让人看着心里发毛,他的面孔因肚里油脂太多而总臃肿的一副病态,风凌落不能过久的和他说话,要不然他那难看的臃肿会在他心里留下死人的形象,搅得半夜不得安生!

“你究竟想搞什么?”风凌落不厌其烦的问道。

“我看那沈姑娘和你来往慎密,”掌柜的缩头缩尾的压低声音道,“你瞧她长得如花照水,有没有什么打算呢?”

听这话,风凌落颇为反感,这掌柜的不仅人模狗样,没想到思想却也这样龌龊,真是不可理喻!可不给他个说法好像又别想走过去,风凌落只好转过身,居高临下的回答说:“我早已有心上人,别人再漂亮,我的心里只有她一个人,要在心底将她珍藏一辈子!”

掌柜的笑得前仰后合,拍着膝盖,似乎听到这个事情他非常的快活!风凌落不解的问道:“你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语气中微带着怒气。

好不容易,掌柜的终于平息了莫名的笑声,脸上残留着大片的红晕,整了整仪态,一本正经的说:“这样真是再好不过了,否则有你这样一个对手,我是毫无胜利的希望呀!”

什么?风凌落疑惑道:“什么胜利失败的,你在胡言乱语什么!”

“谁胡言乱语了!”掌柜的嚷道,“你小子别在我面前嚣张,我不就比你老了一点、皱纹多了一点、肚子大了一点吗?而且至关重要的是,我比你有钱吧!”

风凌落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只当是疯言疯语罢了!“你是比我有钱多了,其余的也不比我差太多!哈哈……”他附和说。

“嗯,对!”掌柜的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两人高度相差之大,以至于掌柜的每次想拍的肩膀都只拍到后背而已。

“那我可以走了吧?”

“可以,不过你得再回答我一个问题,这个问题的答案对我至关重要,你可不能随随便便把我糊弄过去!”

“嗯?什么重要的问题是我知道的?我怎么不知道!”风凌落困惑不已。

掌柜的前前后后左左右右看了一番,确定没被人注意,才让风凌落弯下身子,然后把嘴凑在他耳边,小声道:“那位沈姑娘家住何处?嘿嘿,我找人选个吉日,去她家提亲!”

风凌落猛地瞪着他,面部在愠怒的扭曲着,一把抓住这老板的衣领,火冒三丈的道:“乌龟王八蛋,你还癞蛤蟆吃天鹅肉!当真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以为有几个臭钱就想要谁要谁了吗!”

掌柜的不耐烦的挣脱他的手,整了整胸前的衣服,面红耳赤的睥睨着风凌落,讥讽的说:“你小子不是有心上人了吗,难道还想脚踏两只船吗!”

不知为什么,一听掌柜的说出那些话,风凌落就无法自制的想揍他一顿,他无言以对,愤愤地转过脸去,说:“我也不知道她家住哪儿!”是啊,不知道她住在哪里,他已经心急如焚了,现在这个掌柜的又出来捣乱!这不是火上浇油吗!

掌柜的早已暗中注意沈菊梦,竟发现她是个难得的美人,于是就盘算着如何把她弄到手,可沈菊梦来无影,去无踪,一身女侠风范,唯见她和风凌落来往了几回,便决定从他这里下手;没想到风凌落一听说此事就忘了自己是谁,还想大打出手!

“你不是说除了你的那个心上人不会对任何别的女人动心吗?怎么前面说着后面忘吗?”掌柜的微微抬着圆滚滚的脑袋,多疑的眼睛瞅着他的下颏。仿佛下颏以上是险峻的山峰,不敢瞻望的麻雀似的。

“我没忘!”风凌落倔强道。

“既然没忘,沈姑娘和你是什么关系?”客栈老板不死心,像他这样一个肥胖丑陋的老男人,度过了大半辈子,从未经历过女人投怀送抱的片段,一朝见着千载难逢的美人不免想入非非;甚至想背着凶狠暴戾的大老婆娶她作小妾,若有幸得美人恩惠,就也毕生无憾了。

风凌落胸中愤愤不平,道:“朋友关系!”他头顶仿佛遮了片树叶,阴影投在脸上。

“好一个朋友关系!”掌柜的咬牙切齿道,逼视着对自己无礼的男子,“你有什么资格阻挠我对沈姑娘的心意呢?”

风凌落又瞪了他一下,气冲冲的说:“平心而论,如果沈姑娘嫁给了你,那简直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涉世不深的青年通常都是天不怕地不怕,说话心直口快,做事不考虑后果,只图一时快意!他异乎寻常的担心这件事,再说了,就是掌柜的追到天涯海角,沈菊梦也百分之百不会把他放入候选夫婿行列之中的,何必这么担心害怕!

风凌落为了一个莫须有的问题和客栈老板的手下轰轰烈烈的打了一架,老板手下人多势众,他最终不能力敌,被赶出了客栈,身上带着许多块瘀伤。

“呸,真他妈的!”他脚步阑珊的走出客栈大门,不服气的望了一眼楼上的招牌“来宾客栈”,遂啐了口唾沫,骂道。

沈菊非收到口令,前来丞相府领命。依然是在那个黑漆漆、仿佛永远都没有拨云见日的一天的房间里,孟胤祥正静静的等候着他。现在好了,沈菊非拥有着一张如青天白日的光滑的脸孔,孟胤祥应该再不会有什么讥讽他的理由了吧!

“丞相大人,请问您有什么吩咐?”沈菊非毕恭毕敬的问道。

孟胤祥端着丞相高不可攀的架子,缓缓地回过头来看着他,见他英武不凡的容貌,经过历练的蜕变,焕然一新,白净体面,甚是喜欢。老头儿注视了他良久,才开口道:“这次叫你来没什么事,只不过多日不见,眼中空虚,也想知道你的脸怎么样了。”

“我的脸现今如何,您已经一目了然!大人。”沈菊非答道。

“如此甚好,以后,”孟胤祥意味深长的缓缓而出,“再去做什么事,就不怕被人瞧见什么蛛丝马迹了!”

沈菊非只觉浑然冰冷,即这许多天来,对过去的种种罪状后悔晚矣!他对这孟胤祥的深不可测的阴狠不胜好奇,他杀别人也就罢了,当初竟然——那一日水光潋滟晴方好,正值他儿媳妇的忌日,儿子孟平治本想与女儿一道去祭祀,却被孟胤祥临时叫去,说是有军机要事,孟平治不得不从,只剩孟沛凝和一些仆人一起去祭拜母亲。

孟沛凝坐在轿子里,心中想着母亲生前的幸福光景,一点一滴,滴滴滴在心坎上,融化后飘出浓郁的芳香。

待轿子落下,孟沛凝来到母亲的坟墓前,跪拜在地上,仆人刚递上来一支点燃的香;身后突然杀出一个黑衣人来!

那黑衣人身手敏捷不凡,杀死了随行祭拜的仆人们,孟沛凝和他打斗了几下,却觉还吃得消,只是黑衣人用了暗器,数根银针,穿透了孟沛凝的脖子,她随即躺倒在地。之后的一切,就只有黑衣人沈菊非知道了,他按照孟胤祥的叮嘱,将孟沛凝的头颅取下,交给一个事先找好的神医,使用移花接木之术,把孟沛凝的头颅安置在另一个无头女子的身体上!

每每想起那惨绝人寰的事,沈菊非都会阵阵心悸,难道孟胤祥这个做爷爷的都没有做过噩梦吗?他为什么要这样对待自己的孙女?莫非……沈菊非的脑海里忽然荡漾起一个从未产生过的怀疑,他暗自忖度着:“莫非,孟沛凝跟孟胤祥并没有真正的祖孙关系!”

“你在想什么?”孟胤祥见他不做声,问道。

“没什么!”沈菊非急忙道,生怕被人看出自己心里的东西,那些不可见人的恐怖,煎熬着他略具高傲的心。

孟胤祥还想说些什么,忽然有侍卫进来禀报说:“大人,大小姐要见您。”

“好,你叫她在前厅等上片刻。”孟胤祥挥手道。

见状,沈菊非想就此告辞,孟胤祥却示意他跟着自己就行啦;于是,沈菊非就跟着丞相来到了前厅。孟沛凝正处在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的焦急之中,每次风凌落请求她做什么事情,她总是这样积极。

“爷爷,我总算见到您了!”孟沛凝忙向孟胤祥迎上去,大喊大叫的说。沈菊非跟在丞相的身后,有机会认真目睹她的花容月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