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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宁归远
作者:随然 | 时间:2019-06-18 11:15 | 字数:2065 字

萧既明没有忘记和宁归远初遇的画面。

那时他们都尚且年幼,他被师父罚跪在门前青石上,天还在簌簌下着雪,皑皑白雪不知不觉砌了他满怀,乍一看活像个雪人。

“小哥哥,我可以和你一起玩雪吗?”

一抬头,宁归远就这么闯进了他的视线――偃月山庄庄主宁淮生一只手揽着宁归远的娘,另一只手托着宁归远。父子俩长得就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琥珀般的眼眸颜色也是一模一样。庄主宁淮生不苟言笑,庄主夫人却是笑容可掬,想来宁归远那时眼中常含的笑意就是随了他娘。

“我……”被罚跪,本来就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宁归远还如此天真烂漫地看着他,他便更加无地自容了。

“阿远乖,别打扰哥哥修行。”宁归远温和的娘亲这般为他解围,让萧既明得以松了一口气。

然后他们便进了门,衣角堪堪划过他冻得酱紫的手指。有许多德高望重的大人物站在门前亲自恭候他们,萧既明的师父赵衍也在此列,面上是他们这些弟子从未见过的温柔和煦。

他从晌午就这么一直跪到了夜晚,里头灯火通明,外头风雪交加,明暗交相辉映,落在萧既明的背上。门内传来悠扬的歌声,又在寒风肆虐中破碎又破碎,零零散散地飘进萧既明的耳朵里,牵扯着他最后一点意识。

伴随着欢声笑语,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厚实洁白的狐裘中裹着个小娃娃,两只手小心翼翼地端着一碗汤,还在腾腾冒着热气。小娃娃正是宁归远,他把热汤吹了吹端到萧既明的面前,萧既明迟疑着接过,宁归远又解下自己的身上的狐裘给他披上,笑盈盈道:“小哥哥,赵叔叔同意你陪我玩儿啦,我们先进屋吧。”

宁归远口中的赵叔叔就是萧既明的师父、九歌剑宗的宗主赵衍。早听说偃月山庄势头正劲如日中天,想不到如今就是师父也要卖给宁归远这个黄口小儿人情,想来宁庄主果真将偃月剑谱修炼到了极致。

寒冬的夜里,萧既明身披宁归远的狐裘,他甚至能感受到狐裘上残留的余温,就这么被宁归远牵着手带进了西厢温暖的房里。他从有记忆开始就是在不停地修炼,没有想过可以睡得那么踏实,也没有人天还没亮举着鞭子抽他起来练剑。等他醒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宁归远跟着他父母回了偃月山庄。萧既明抓着宁归远的狐裘细细地看着,上头绣着一只憨态可掬的小老虎,好像也在这般凝视着他。

再见到宁归远,已经是十年之后。十年能发生很多事,比如偃月山庄的庄主夫人惨死宗祠,见了夫人的尸首,宁淮生就疯了,割去了头发又哭又笑地跳下了山崖――究竟是谁杀了庄主夫人,已经不得而知。可是所有人都知道偃月山庄树倒猢狲散,再也不复当年的盛况。

萧既明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他还在廊下练剑,一招飞叶分花已经让他名声鹊起。

不远处,一丛树荫下,九歌剑宗的宗主赵衍静静地听着,而后淡淡道:“宁庄主不是还有个儿子么?”说着,将一把鱼食洒进了池中,冷眼旁观池子里的锦鲤翻滚着争强鱼食,嘴角挂着一丝戏谑。

所有人都在看戏,一出好戏。

宁庄主的儿子今年十四岁,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若说扛起一个摇摇欲坠的偃月山庄,实在是痴人说梦。一想到宁归远将要肩负起的重任,萧既明忽然就想到那个雪夜里明亮含笑的眼睛,一口一个小哥哥跟在他的身后不厌其烦。

“你在想什么?”他师父赵衍冷冷地警告道,他轻而易举地就察觉到此时萧既明的失神,眼睛微微眯起,似乎要看到他的心底里去。

萧既明收剑入鞘,恭敬地拱手作揖道:“徒儿在想此时宁庄主下落不明,盟主一位何人继任?”

盟主从前一直是宁淮生的位置,谁都不敢有所歧义,如今宁淮生不知是死是活,盟主一位空出自然是要争得头破血流。无论花落谁家,对于如今的世道都是不小的变数――有多少家逐渐落寞,有多少家熠熠生辉,都与盟主之位受任于谁息息相关。

赵衍拈须,眉头依旧紧锁,眸光深沉道:“既然如此,便将天下名人志士相聚一堂商议一番,免得他们明争暗斗搅扰不堪。”

不到三个月,九歌剑宗的赵宗主将名门望族之人召集起来在明华台煮酒论剑,果不其然,宁归远也在受邀之列。萧既明作为大弟子跟在师父的身后,他提眼用余光看向宁归远――也不知道他哪来的胆识一手操持了爹娘的丧礼,虽然举手投足不乏稚气,却是难得可贵的魄力,叫人忍不住对这个小子提起注意来。

宁归远丧期未过,穿着一身素缟坐在从前他父亲的位置上,眼中浓郁的笑意完全被莫大的悲哀所取代,人也憔悴了许多,连唇色都微微发青,可怜可叹可哀。

如果他能像他父亲宁淮生一样能将偃月剑法练到极致也好,可偏偏听说他前日糟了暗算,如今连偃月巨阙也提不起来――赵衍又偏偏安排他坐在盟主的位置上,不知道其间包含几个意思。

萧既明隔着泱泱人头看着他,心中五味杂陈,带着一众师弟退出了大厅守在门外。后来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里面就吵了起来,动乱之中不知道是谁的刀捅进了宁归远的胸膛,让他浑身是血地瘫倒在盟主之位上,连一个扶他一扶的人都没有。

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勇气,萧既明拨开熙熙攘攘的人群,几乎是冲到宁归远的身侧将他背起。血顺着宁归远的指尖一滴一滴落在大厅光洁的大理石地板上,呼吸渐渐微弱下来,宁归远附在他耳边不甘地颤声问道:“我还没有报仇,就这么死了吗?”

“你不会死,我希望你活着,你一定要活着。”萧既明这番话就这么脱口而出,话说出来,他自己也惊了,原来他一点也不想萍水相逢的宁归远就这么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