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织雾脸颊微红，有些害羞。
想到自己在友谊商店说的话，又站直了梗着脖子解释道：“我说的是我家长辈回国投资，我可没说我自己，那都是他们说的！”
她的长辈！
韩爷爷！
回国投资，一点毛病都没有！
秦浪笑起来，笑声从唇齿间泄出，像是无数把小勾子，在轻轻的勾动着顾织雾的心弦。
“你觉得个体户很好？”秦浪突然问，唇边噙着一点笑意，眼里满是认真。
想着人家今天都帮了自己两次了，顾织雾点点头道：“开放市场这是大势所趋，或许会有一些波折，但前些年的经济体制已经跟不上生活需求了，个体户大有可为！”
在旁边推着自行车的秦浪听了，也忍不住偏头看去。
顾织雾说这话的时候，收敛微笑，神色看起来严肃又认真。纤长浓密的睫毛微微颤动，那双漂亮的大眼睛里透着自信坚定的光。
秦浪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他还是第一次看到，在这个抛弃铁饭碗就是大逆不道的时候，有人做个体户的心思竟然这么坚决。
两人话还没说完，面前突然冲过来一穿着深蓝色的确良衬衫的男人。
男人看起来有四十多岁，笑起来还带着眼角细纹的眼睛在两人身上转来转去，时不时的发出嘿嘿的笑声。
对方刚要说话，顾织雾就听到身边的秦浪语气透着满满的无奈，喊了声，“姥爷！”
顾织雾瞳孔地震！！！
这是……姥爷？
对方明明看起来只有四十多的样子。
“介绍一下，这位是京都红星食品厂的周援民厂长。”秦浪收起之前在友谊商店随意的模样，正色道：“这位，是国外来的投资商，顾小姐！”
“国外来的投资商”这几个字，秦浪咬得略重几分。
听得顾织雾一阵脸红心虚。
周援民目光怀疑，看得秦浪内心直翻白眼，“真是投资商，人家来食品厂咨询的。”
两人的互动，看得顾织雾在旁边抿唇偷笑。
“周厂长，我听说红星食品厂有做黄油奶酪这类产品，不知道考不考虑对外销售？”顾织雾来的路上仔细回忆，还真将京城红星食品厂给想起来了。
这家食品厂的前身是牛奶厂，后来开始做各种奶制品，转型成为食品厂。
黄油和奶酪这些产品，是食品厂做代加工，贴牌后出国销售。
周援民没说拒绝，也没有说答应，只是双手背在身后，拉长了声音道：“你知道厂里是做什么的，那你应该也知道，我们的东西都是走出口。而且每年都定下了明确的指标数额，要是你能弄到出口指标，我就可以卖给你。”
顾织雾心头微沉。
都说八十年代和九十年代是创业者的天堂，却不知道在八十年代初期，要做个体户，连做出的货品批发都是一件难事。
大厂不会随便卖货给私人，尤其是像红星食品厂这种专门做出口的代工厂。
见顾织雾这忧心忡忡的样子，周援民奇怪的看着她，“你不是国外来的？弄这种出口指标很容易的伐！”
最后一句话，周援民甚至都冒出了他的南方口音。
顾织雾眼前一亮，她上辈子是一个人创业，刚才一下子陷入了惯性思维，倒是把爷爷给忘记了！
“只要我能弄到购买的批条，周厂长就能卖给我了？”顾织雾刚才在友谊商店都毫无心理负担的用韩家撑腰了，在这个时候就更不会藏着掖着不把韩家这座靠山搬出来。
“有生意做谁会往外推？”周援民说：“上去坐坐？”
顾织雾看了眼手表，摇头道：“不了，我现在去打听批条的事情，希望下次来能和周厂长达成合作！”
不早早把面包房的事情确定下来，顾织雾的心里就不踏实。
看着顾织雾匆匆离开的背影，秦浪被人猛地拍了一下。
回头看到周援民那张带着揶揄的笑脸，秦浪话都不想说了。
“浪小子，喜欢啊？喜欢去追啊！”周援民笑呵呵的跟在秦浪背后，一张嘴碎碎念的催婚的，“你说说你都多大了，能不能让我再涨一个辈分？你就说能不能！能不能吧！”
秦浪：……
——
顾织雾坐公交回到冒儿胡同的老宅，进门之前先折去了旁边的车库，果然没有看到那辆她出去时候坐的红旗车。
轻哼一声，甩着网兜袋子就往老宅里走。
刚走进大门，一道掌风紧随而来。
顾织雾目光微寒，后退两步躲开了。
只见一个中年美妇站在门口，五官和顾织雾有五六分相似，两眼正冒着火的盯着顾织雾，说：“你好狠的心啊！小瑜是你的妹妹，你当姐姐的怎么可以这么害她！”
顾织雾还没来得及说话，林芝书就一脸痛心的捶着胸口，伤心不已的说：“你丢失的那些年，都是小瑜陪着我过来的。要不是小瑜，我早就死了，你哪里还能见到我这个妈妈？！”
顾织雾都听乐了，站在门口，亭亭玉立的像一棵小青松，“是吗？我觉得还是不要见，更好。”
林芝书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觉得自己一片慈母心竟然被顾织雾这么辜负了！
脸色煞白，身体都晃了几下，仿佛要晕倒了似的。
顾织雾对她这一套可太熟悉了！
口中轻轻念：“五、四、三、二、一！”
声音刚落，远远的就听到一个怒气冲冲的男声传来，“顾织雾，你这个不孝女！”
林芝书正要闭上眼睛，就听到顾织雾靠在墙边，笑眯眯道：“不是吧不是吧？你这是要晕倒了吗？是要晕到您丈夫的怀里吗？要不要我给你们伴奏烘托一下气氛？”
风停了雨歇了，林芝书的戏瘾也没了。
这让人怎么演下去？
顾织雾看着停顿在半途的夫妻俩，越看越觉得自己上辈子是脑袋里进了水。
不然怎么会一直都觉得，这样的两人能当父母呢？
抬脚朝着里面走，压根不搭理林芝书夫妻俩。
倒是林芝书怒不可遏，正要喝住顾织雾，就看到天叔从抄手游廊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