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放学，蒋颜和方琳琳并肩走在前，白谨泽不远不近地跟在她们身后，就像其他放学回家的同学一样，顺着大路往家走。

在一处岔路口，蒋颜和方琳琳分开。

眼看着快到蒋颜她家了，白谨泽才紧走了几步和蒋颜离得近些。

蒋颜刚推开门，透过外屋走廊都能听到里面正房传出来的吵嚷声。

她不得不对身后跟进来的白谨泽说：“我家里来人了，今天补不上课了。”

白谨泽当然听到里面的动静，有个老太太的叫嚷声，两道门都挡不住，几乎要冲破大门了。

老话都说家丑不可外扬，这种情况下，白谨泽做为外人是不好进去了。

他觉得心底很不舒服，一时间又说不出到底憋屈在哪里。

当然不是为了一顿晚饭。

还得努力啊，啥时候没有任何理由能把他拒之门外，估计心里就能舒服了。

白谨泽走后，蒋颜把书包放到自己住的外屋。

穿过那块露天小过道，推门进了他爸妈住的正屋。

她奶已经作到哭闹卖苦这一步了，而且她奶还不是一个人，还有帮手。

她大伯一家跟来一半。

她奶一共五个孩子，三男两女，她爸排老二。

她大伯是随着大伯母，从乡下来到城里的。

她大伯母是下乡知青，返乡后接了自己妈塑料厂的工作，她大伯的工作却一直没着落。

好在她大伯肯吃苦，一半时间打零工一半时间回老家那边种地，夫妻两个带着两个女儿同丈母娘家挤在一起。

如果她奶这个老太太少作点……生活倒也能过得去。

若说她爸是孝顺，她大伯就是愚孝了。

“颜颜回来了。”

一直坐壁上观的大伯母，见着她站在门口，笑得皮痒肉不痒地打了声招呼。

蒋颜点头，先和长辈打了招呼，然后和平辈的堂姐蒋秋说了句话后，走到她妈身边。

她妈显是已经吵过嘴的，脸色微白，鬓边都汗湿了。

老太太还是坐在坑头里面，脖子抻得老长，梗梗着，一张皱纹遍布的脸孔，板得硬硬的。

“二野，你就说这事你答应不答应？”

明明是要儿媳妇的工作，却要逼着儿子，老太太这手段使得也是没谁了。

不等丈夫表态，颜春丽不服气地嚷道：“您老也别问他，这工作是我的，我不同意，谁说没有用。”

“老话说出嫁从夫，你既然嫁到我们蒋家了，你啥都是我们家的。”

虽说三个儿媳妇，老太太都看不上，但是二儿媳妇是看不上中的尤其看不上，就这个二儿媳妇总和她对着。

颜春丽最不愿意听老太太说这些老掉牙的歪理，又加上之前一人对多人的吵，肺都要气炸了。

蒋颜眼看着她妈要吼出来‘嫁到你们蒋家就是蒋家人，那我离了就是了’的话。

不管多好的夫妻感情，‘离婚’这两个字都不能轻易说出口，说着说着情份就淡了。

她连忙拦着抢先说：“奶，您这话说得不对，您老人家也是读过伟人语录的，伟人说妇女能顶半边天、男女平等，像出嫁从夫这种封建糟粕遗留，您老怎么还好意思说出来，这样被人听见，是要被居委会教育的。”

“你这个小丫头片子，大人说话，你插什么嘴。”

老太太想起前几天被蒋颜怼那句，还有主动送上门却被打水漂的几百块钱。

蒋颜条理清楚地说：大人说话，我做晚辈凭白无故插嘴是我不对，但我不是没有理由插嘴的，事关我自己的利益，我当然要说。”

老太太狠狠瞪了蒋颜一眼，转头对儿子说：“二野，看看你这姑娘，生得多好，伶牙俐齿的，全用在我这个当奶的身上了。”

蒋田野像是没听懂话似的：“呵呵，我姑娘确实生得好。”

气得老太太一个倒仰。

这个儿子算是白生了。

好在她还有别的儿子，她把目光递向大儿子蒋麦梗。

要说还是她大儿子懂得她的心意，以长兄的身份开口说：“老二，你看啊，咱们三兄弟就老三家磊子一根独苗，这以后老了还要靠他帮着担香火，总不能让他娶不上媳妇不是？春丽眼看着就到退休的年纪了，也不差这一年了……”

“瞧大哥说的这话，大嫂退的时候知道把工作给你们家大姑娘，我难道不懂这个道理啊？”

颜春丽最不耐烦和这个大伯子多说话。

他自己重男轻女，年轻的时候没少和媳妇打架，逼着媳妇生孩子，结果连生两个都是女儿。

大嫂伤了身体要将养，可下养到能生了，又赶上计划生育。

大嫂有工作，当然不肯为了再生什么儿子丢掉工作。

两口子正经打了好几年，后来两个女儿都长大了，他没工作还住在丈母娘家，难免低一头，这才不甘心地认了。

她大嫂身体不好，前几年办了病退，把工作给了大女儿。

就为了这事，夫妻两口又干了一架。

大伯子是想要他老婆这工作的。

他那时候五十岁还不到，接了工作正经能干几年，至于还有什么其它想法，他是不肯认的，只说是他老婆多心。

但是他老婆说死不同意，第二天就拉着大女儿办了手续，彻底绝了他的心思。

“那怎么能一样，这不是我们家没赶上吗？这要是赶上，为了老蒋家的香火，你大嫂肯定同意。”

为了怕自己的话再被弟妹反驳，他还往他老婆那边望了一眼寻求认同：“是吧？冬梅。”

他老婆名叫李冬梅。

李冬梅正坐在靠门口的折叠椅那儿，听到她丈夫的问话，只冷哼一声，也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蒋麦梗觉得老婆没有痛快回他挺没面子，讪笑了两声没再说话。

蒋颜想了想决定把矛头先从她妈的工作处引开：“奶，我现在还糊涂着，磊子哥相看对象却要我妈的工作，难道是磊子哥有合适的对象了？对方提出我磊子哥必须有工作的？”

要不一个农村娃，已经二十一岁了，又不是最近才开始相看对象的。

据说她奶两年前就给她大孙子相看对象这事了，从来没说过要她妈工作的事，这怎么着突然就变了口风，盯死她妈工作了呢？

她奶上次来还没说到正处，刚才或许说了，但是她没听到。

“我那阵子就说了，你磊子哥出息，自己处了一个国营商店售货员，人家有正式工作，人家当然要求咱们家也要有正式工作。”

她奶提到大孙子时，一脸骄傲，连刚才聚敛在一起的皱纹都舒展开了。

蒋颜却觉得这事蹊跷，就凭着她磊子哥那条件能自己处到一个国营商店的售货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