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年前,一手将她带大的孟英因为爬了父亲的床,还产下一个儿子。
叶婉凝就彻底与这个等同于她半个母亲的孟姨断了往来。
甚至不让身边的人再提孟英这两个字。
小时候本就父母关爱缺失的叶婉凝,处事和情感输出太过偏执。
她甚至都没有想过耐下心来问问孟姨,那天暴风雨的夜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可是母亲最信任的贴身侍女,更是这府里最疼她的孟姨。
她偷偷恨着她。
十几年里,她假装很坚强,假装叶府上下对她都很好,假装嫁的很幸福,侯府上下都因为她持家经营有道,过的无非幸福。
直到她出嫁的五年后,孟姨死了,她听到消息沉默片刻,也只是面色如常的点点头,派连翘送去一大笔银子,假装倔强的没有流下一滴泪。
她以为,她和孟姨之间的情分也就到此为止了。
可是。
等她得知亲子被换,勇毅侯府和叶府两家联合起来遮掩当年事情的真相。
在她最需要帮助的时候,是孟姨留在叶府的那个从来不被人看好的庶子叶明轩,拼死帮他找出当年的那些人证物证。
去斗兽场拿人的时候。
还是他拖着一身的伤用自己的命与那些打手殊死抗衡,护它进入斗兽场找亲子。
在她找到亲子半具血糊糊的尸身几近疯魔的时候,他像天神派来的使者,一直形影不离的守护在她身边。
一次次的告诉她,“大小姐别怕,明轩会帮你!”
所以,叶明轩比叶婉凝死的还早,死在她敲登闻鼓那天。
她敲一次,冷子裕就当众割下叶明轩一块肉,信誓旦旦的挑衅着她的决定。
可是叶明轩还是咬着牙、吞着自己的血肉对叶婉凝说:“大小姐,明轩不疼!!”
叶婉凝看着破败的东跨院湿了眼,再也不想回忆下去。
“大小姐?”连翘又惊又怕还心疼,小心翼翼的靠近过去奉上一只锦盒。
“这是孟姨娘托我给您的东西,她说,这是夫人离开前特意嘱咐给大小姐日后的嫁妆!”
叶婉凝不让提关于孟姨的人和事儿,连翘刚来叶府就被下人递来纸条。
毕竟,她从小追随孟英,孟姨对她颇为照顾。
所以,碍于情分,连翘还是悄悄在叶婉凝找叶锦心姐妹聊天的空隙,偷偷去见了孟姨。
而且在上一世,也是她回门的时候,病入膏肓的孟姨托连翘将她一直替母亲沈容二十年前给自己备好的嫁妆给了她。
这份嫁妆,不仅帮她顺利将叶锦心母女掺假的假货全数替换下来,而且还让她在侯府管家前期,做了有力的调整储备。
可是,这一世母亲给她的嫁妆,她只打算留给自己开疆拓土。
连翘心虚,很怕叶婉凝知道了此事把自己也赶走。
叶婉凝接过连翘手里的锦盒,小心翼翼打开,一张张地契和银票,眼睑低垂下湿了眼,音色怆然,“孟姨…还好吗?”
连翘看着她微微一怔。
叶婉凝知连翘怕她责备,补充道,“我想去看看她。”
连翘忽然就红了眼眶,紧紧抓住叶婉凝的手背,双手微微颤抖,“奴婢为大小姐引路。”
主仆二人跨进西跨院的角门。
满眼的狼藉和破败与日日打扫整洁的叶府别处形成鲜明的对比。
从孟英变成孟姨娘的那刻起,叶婉凝再也没在意过她,更别说她的住处。
可是,她怎么也没想到,孟英母子住的这一出偏僻的安静的西跨院,竟如此的破败简陋。
破落的屋子前满是苔藓落叶,屋前还有稀稀拉拉摘种的番薯和几行春韭。
“咳咳咳…”
是孟英的咳嗽声从破房里传出来。
叶婉凝胸口一紧。
提裙加快脚步踩踏着脚下的泥泞往前走。
“大小姐,小心脚下?”连翘看着坑坑洼洼且尘土松塌的地面,担心的提醒着叶婉凝。
“娘?”是一个声音听上去不过七八岁的孩子,在给孟姨轻拍着后背,带了哭腔,“求求你,让我去求求父亲,让他过来给您看看病吧?”
“不许去!咳咳咳咳……”孟姨咳嗽的更凶了,“给你说过多少次,在这西跨院,不许你叫他父亲,你不配,那是大小姐的……咳咳咳……父亲!”
“好好!”少年很是自责,“儿子知错了。儿子以后不叫了便是…娘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叶婉凝站在槛外,昏暗的光线里,孟姨形容枯槁的倚在床榻上,气若游丝的对身前面黄肌瘦的孩子训斥的语气说着。
“明轩你要记住,好好练习武术,好好跟先生读书,将来大小姐有了难处,你就有能力保护好大小姐,记住了吗?”
“娘,我记住了!”孩子哭声应着。
“我让你发誓!咳咳咳…”孟姨支撑着起身,义正严辞,“如果大小姐将来遇到难处,你就算死,也要护住她!否则,你永远别叫我娘!”
少年哭的更凶了,“儿发誓,将来大小姐有难,我就算死也要保护好她……儿都听娘的话,只要娘好好的…呜呜……”
叶婉凝站在槛外,泪如雨下。
这一刻,她总算明白,上一世这个从头到尾都和自己没多少交集的庶弟,为何拼死也要帮她护她……
“孟姨!”
一声清亮还带着些许颤抖的女孩音色,陡然打破屋子里男孩儿呜咽的哭泣。
孟英浑浊苍白的眼睛看着叶明轩忽然定住,继而抬头,用不敢相信的眼神扫看四周,最终将眼神钉在门外强光之下,那一抹熟悉到她骨子里的清秀身姿赫然进入眼帘。
瞬间刺痛了她的心扉。
她不敢相信的眨眨浑浊的眼仔细去看,果然是她,大小姐——叶婉凝。
此时,她的大小姐穿着一身石榴红裙,衬得肌肤剩雪,墨发绾成凌云髻,杏眼蒙雾,眉梢微微上挑。
她站在那儿,一副似哭还笑的模样正潸然看着她。
孟英见状,泪水喷涌而出,她的大小姐从来都是这世上最美丽的那朵芍药,坚强夺目得让她心疼。
看来,她一定是大限已到,竟然开始做梦起来。
“大小姐……”
孟英呜咽着喊出心心念念那一句,顾不得身子不适,挣扎着要从床榻上站起来。
“娘,小心?”小男孩慌忙用他单薄的力气支撑着孟英下榻。
叶婉凝拿衣袖慌忙抹了把眼泪,提裙快步迎过去。
“大小姐,真的是你吗?”孟英一把握住叶婉凝伸出的双手,眼泪扑簌滚落,生怕自己是在做梦,眼睛都不敢眨一下,“老奴不会在做梦吧?”
叶婉凝紧紧反握住她骨瘦如柴的手臂,眼睛再次被浸润,“孟姨,是我,我是婉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