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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初婚的日子
作者:唐薇安 | 时间:2018-08-20 18:13 | 字数:5164 字

七公主七额附送走了送亲的正副使,去掉了孙嬷嬷这个恶语辱主的大麻烦,剩下的就是平常日子了。好也罢,坏也罢,奇雅料想她以后的日子就是这样了。这是多么无望的平淡啊,是能淹死人的一潭死水。

拉旺多尔济的四个夫人当中,温景瑜负责安排公主府的吃穿用度,她经常出入公主府当然不在话下。莎莉尔跟温景瑜走得近,她性子又温顺,不久也跟公主熟了,带着娜吉尔和英迪时不时去陪公主解解闷。

奇雅已经领教过了德西娜,只是另一位夫人塔莉亚还没露过面。蒙古人没有那么多规矩,做妾的不需要天天去向正室请安,奇雅也不想生事,避开一时是一时。她很清楚,如果塔莉亚不像温景瑜和莎莉尔那样好说话,她就并不知道怎么应对。温景瑜已经告诉她了,塔莉亚和德西娜并不交好,她们俩都是各自为政个性很强的,区别在于,德西娜是土谢图汗部的公主,而塔莉亚出身于普通的牧民人家。

新婚之夜以后,拉旺多尔济担心公主会问起德西娜冒犯冲撞一事,不敢去见公主,因为德西娜这边他还没有摆平,德西娜还犟着不肯服软。他见识过公主发落孙嬷嬷的威势,如果公主动真格的,德西娜的事情真的不小。现在公主还没有派人来问他德西娜的事,拉旺多尔济就拖一天算一天。

奇雅这边呢?虽然德西娜让她不快,但是她觉得额附会去处理,所以她并没有把追究德西娜看得那么重。她没有什么兴趣见额附,她想的是如何让她以后的日子不要这么单调和沉闷。

做点什么解闷呢?再跟娜吉尔跳舞玩已经没什么新意了,所以奇雅要教她下围棋。讲规则讲了好一会儿,刚下了几个子娜吉尔就坐不住了:“算了,这个太没意思了。不如我去叫乌达尔来吧,他会玩这个。”

奇雅有一点犹豫,但是娜吉尔已经跑了。

乌达尔很快就来了,向奇雅半跪打千说:“乌达尔给公主请安!”

奇雅客气地说:“快起来。你要是有空,陪我下一盘棋吧。”

乌达尔站起身恭敬地说:“乌达尔愿意奉陪。”

“你坐下吧。”奇雅说:“输赢不重要,我只是打发时间的。你不要偷偷让着我,让了就不好玩了。”

乌达尔谦虚地说:“我的棋艺不一定在公主之上,说不定是公主要偷偷让给我。”

“我不会让的,要玩就玩真的,我会竭尽全力。”奇雅毫不含糊地说。

“那我也竭尽全力。”乌达尔认真地说。

他们静静地开始下棋。互相都不看对手,只盯着棋盘。

中盘,奇雅大大方方地投子认输了:“我技不如人,认输了。”

乌达尔站起来躬身拱手说:“是乌达尔失礼了。”

奇雅说:“赢了我不算失礼。我看你让我两子的话,我们就有得一拼了。下次让我两子再下吧,可以争得激烈些,就好玩些。”

乌达尔看看公主说:“遵命。那,下次是什么时候呢?”

奇雅看乌达尔平静得很,不像很积极的样子,就犹豫地问:“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再有空?”

乌达尔垂下眼帘答道:“公主如果召见,我自然都是有空。”

“那你明天这个时候来吧。”奇雅说:“要是临时有事,记得让人带个话过来,免得我等。”

“我记住了,先告退了。”乌达尔又要半跪打千。

“你不要跪了!”奇雅着急地制止他:“腿弯一下就行了。”

“不,公主不但是公主,还是我的嫡母,礼数不周,乌达尔就不敢来了。”乌达尔小心谨慎地说。

“那好吧。”奇雅轻轻地说。

乌达尔半跪打千之后,恭恭敬敬地离开了。

后面半天的时间,奇雅都在把今天下的这一盘棋复盘,分析得失,盼着明天再下的时候,能赢乌达尔。有事做了就不闷了,春茗看公主兴致勃勃摇头晃脑地研究盘上的黑白棋子,很为公主高兴。

第二天乌达尔按时去了公主府。他让了两个子给奇雅,这一盘杀得很紧张,时间比前一天长多了。中间奇雅请乌达尔用茶点,乌达尔客气地领受了。最后算子,奇雅以两子告负。

“你还是赢了。”奇雅钦佩地说:“看来如果没有良师指教,光靠自己琢磨我是赢不了你的。”

乌达尔没有评论输赢,而是问:“公主以后还要我来下棋吗?”

“我这么差,你还有耐心跟我下吗?”奇雅有点担心地问道。

乌达尔看公主有打退堂鼓的意思,小心地回答:“公主的棋艺并不差,但是有点急于求成,冒险而不成功,所以今天才会落败。下次不要用险招,稳扎稳打,应该会胜。”

“哎呀,你看出我的小算盘了。”奇雅的语气更钦佩了:“那我最近不跟你下了,现在跟你下是浪费你的时间。我要好好研究研究棋谱,等我精进了再去找你。”

乌达尔一看自己的话适得其反,让公主决定最近都不找他玩了,连忙结结巴巴地申辩说:“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公主只是今天战术不对,不是水平不够。”

“那不是一回事吗?”奇雅笑笑说:“输棋又不是错,我都不介意,你紧张什么?等我练练再来跟你比试。”

“哦,好吧。”乌达尔怕言多必失,把一肚子的话都捂住不说了。

“你等一下,”奇雅对乌达尔说:“上次娜吉尔带给我看的那本书,我已经把你的汉语翻译都抄好了,做成了一本我看得懂的汉语书。你把原本带回去吧。”

奇雅吩咐春茗去拿书。乌达尔问:“公主喜欢那些故事吗?”

“我喜欢那首叙事诗《喀尔喀女神》,”奇雅说:“让我很感动。”

她突然想到她那个奇怪的梦,梦里出现了乌达尔的脸,她赶紧把话打住了。

“那也是我最喜欢的蒙语故事,再没有比它更好的了。”乌达尔还想说点什么,春茗已经把书递到他手上了。

“谢谢你把书借给我看,乌达尔台吉。”奇雅很客气地说。“台吉”两个字使得她的话听上去很生分。

乌达尔捕捉到这个生分的信号,虽然不知道原因,他也明白不能再多话了。他半跪打千说:“公主客气了。乌达尔告退。”

乌达尔走了以后,春茗觉得公主有点闷闷不乐了,也不研究棋局了。她哪里知道公主是因为想起了那个奇怪的梦,心中惶恐。

奇雅心想,还好,刚刚已经跟乌达尔说了,最近不找他下棋了,真是歪打正着啊。

不下棋了,那就再找点别的乐子。奇雅带着侍女侍卫们到外面开扬的草场上去骑马。因为侍女们都还不会骑马,奇雅就吩咐侍卫们给侍女们拉马当马夫,一对一地训练侍女们学骑马。她把年轻的侍卫都派给侍女,自己留了一个上了点年纪的老侍卫在身边。

年轻的侍卫们当然高兴跟侍女们接近,他们还是头一回伺候像七公主这样找乐子的主子。很快这些一双一对的侍卫侍女就四散跑开了,有的都不见了踪影。奇雅让身边的老侍卫让开些,然后打马开跑,跑一段再转头往回跑,反反复复,她越骑越好。

远处突然尘土飞扬,出现了一群骑马飞奔的人,好像是一伙人在追另一伙人。他们看见奇雅这边有几个人,就都朝这边骑过来。

等那群人靠近的时候,老侍卫很紧张地站在公主马前,试图挡住他们,其他的几对侍卫侍女也赶快聚拢过来。

“真没有白跑,这里还有女人。”那群人当中的一个说道。

“不可造次!”老侍卫警告那群人:“这是大清的固伦和静公主!位同亲王!”

“什么?公主?亲王?”那群人一阵哄笑:“我们不认别的,只认男人和女人!凡是没本事逃掉的,我们抢到手就是我们的!男人给我们干活,女人给我们生孩子!”

奇雅的侍卫们闻言拔出刀来,侍女们开始尖叫。那群人也在马上拔出刀来。很显然,这些大清的宫廷侍卫们在这草场之上处于劣势,而且现在还都是侍女们骑在马背上,侍卫们站在地上。

正在对峙之时,远处又飞马跑来两个人,其中一个老远就叫:“都住手!赛拉罕贝子来了!”

于是对方那群人就等着,奇雅暂时松了一口气。等远处的两人两骑到了跟前,奇雅认出其中一个就是额附那个高头大马的长子,马上充满希望地求救:“赛拉罕救我!我是七公主!”

赛拉罕惊奇地问:“怎么回事?桑吉,你不是说中左旗和中右旗的人为了放牧边界产生争执吗?怎么他们一起在这里围住七公主?”

桑吉是跟赛拉罕一起来的那个人,他疑惑地说:“我哪里知道啊?我去给你报信的时候,他们两伙人正要动手开打呢!”

围住奇雅的那群人中有一个说:“赛拉罕贝子,放牧边界的事现在先不说了。这几个人是我们一起发现的,按规矩迷路的人只要逃不掉,谁抓到就归谁,特别是女人。”

“我们不是迷路的人!”奇雅在马上对赛拉罕说:“我们只是出来骑马玩的!我们认识回去的路!”

赛拉罕不理奇雅,而是对着那帮人说:“你们知道这是谁吗?她就是前些天我阿爸刚娶的大清的七公主,我的嫡母!你们今天运气好,没闯下大祸,赶紧散了!要是让我阿爸知道了,你们等着收拾!”

“啊哟!”那帮人面面相觑,然后失望地散了。

赛拉罕这才对着奇雅说:“七公主!再不能这样乱跑了!要出来骑马应该先告诉阿爸,要有人护卫才行。这多危险,赶快跟我回去!”

老侍卫赶紧吹口哨,等了好半天,那些跑远的侍卫侍女们才陆陆续续地回来了。赛拉罕频频地摇头叹气,奇雅羞得无地自容。

人都到齐之后,奇雅怯生生地对赛拉罕说:“都是我的错,谢谢赛拉罕贝子救了我们。我们回去吧。”

赛拉罕答道:“七公主前面请吧。我在后面护送。”

出了这件事,奇雅想也不敢想再去骑马玩了。当天晚饭时分,拉旺多尔济就到公主府来求见公主了。

奇雅心里发虚,见了拉旺多尔济不敢正视他的眼睛。拉旺多尔济看看公主的紧张样子,宽慰她说:“公主不要慌,在下只是来陪公主用晚餐的。”

“好。”奇雅吩咐春茗:“备饭。”

她偷偷瞟了一眼拉旺多尔济,讨好地问道:“额附喜欢吃什么?我让厨房去准备。”

拉旺多尔济看向公主,她的表情,就是小孩子犯了错怕被责罚的样子。拉旺多尔济见公主已经知错了,就不忍心说重话了。公主想讨好的小心思,他也猜到了,不但觉得心里一软,而且身体里还有酥酥麻麻的一阵涌流通过。

“公主喜欢吃什么,我跟着公主吃就是了,不用专门给我准备。”拉旺多尔济的声音平静宽和。

奇雅松了一口气。

饭菜上齐之后,拉旺多尔济殷勤地为奇雅布菜,一边说:“在下对公主关心太少,不知道公主的饮食喜好,每样都取一点,公主吃不完剩下就是了。”

奇雅拘谨地说:“多谢额附。”

“公主放轻松些,紧张了胃口就不好了。”拉旺多尔济宽慰奇雅说:“今天骑马的事,幸而有惊无险。已经过去了,以后小心就是了。公主不必自责。”

“我吓出了一身冷汗。”奇雅心有余悸地说:“以后再也不敢了。”

“公主不要再想这件事了,安心吃饭吧。”拉旺多尔济说:“吃完我再跟你商量一件事,好事。”

他向公主笑笑,温馨和煦的眼光让奇雅放了心。

饭后他们在厅里的榻上隔着小几对坐饮茶。

拉旺多尔济问道:“公主是不是觉得日子过得太闷了?要找点乐子?”

“是的。”奇雅小声答道:“但是我不想给额附添麻烦,所以今天出去骑马没有事先跟你说。”

“我带公主出门去散散心可好?”拉旺多尔济声音轻柔地说:“车臣汗部有一位旗主要结婚了,邀请我去参加婚礼。公主跟我一起去吧。一路之上风光秀丽,我们可以好好欣赏美景。而且途中还要经过库伦,你不是喜欢那里吗?我陪你再回去玩玩。”

他在不知不觉中,慢慢地开始以“你我”与奇雅相称,减少了“在下,公主”的称谓。他说完以后期待地看着奇雅的反应。

“我••••••”奇雅犹豫着说:“我想让你高兴,可是我不想出远门,我怕坐车在路上晃,怕住那些简陋的蒙古包。”

“我听到你说想让我高兴,我就已经高兴了。”拉旺多尔济没有显得失望,而是理解地说:“我也不喜欢住简陋的蒙古包,何况公主呢。你不去的话,我也不想去了,派个使臣送些贺礼就算了。”

“嗯。”奇雅说:“额附真的不怪我吗?”

“我怎么能怪你?”拉旺多尔济怜惜地看着奇雅说:“你在舒适奢华的皇宫里长大,长途颠簸嫁到我这里,忍受种种的不如意。如果我再不疼你,你还能指望谁呢?”

“没有谁,”奇雅低下头小声说:“只有我自己。皇阿玛和额娘都顾不上我了。”

拉旺多尔济听了这话,忍不住下榻走到奇雅身边,揽住她的肩膀说:“让我照顾你吧。等你懂事了,你就会明白,我比你的皇阿玛和额娘更重要。”

“我知道,”奇雅仰头看着她的额附说:“你是我最重要的人。我们饮过合卺酒,是要永不相离的。”

拉旺多尔济心里一震,不禁以双手轻轻捧住奇雅的脸,弯腰盯着她的眼睛,想要分辨出她到底懂不懂她在说什么。

“你怎么捧住我的脸?怎么这样看着我?”奇雅说着,把她的脸挣脱开。

“唉••••••”拉旺多尔济轻叹一声,失望地收回他的手,站直身子。

她还是不懂啊,他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