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古人自从占领中原建立元朝以后，逐渐采用了汉人的历法，他们也过春节，但是叫做白月节。白月节之夜，喀尔喀亲王府也要合家团聚。
老亲王成衮札布坐在上座正中，他侧面的一张桌子后面，并排坐着固伦和静公主奇雅和额附拉旺多尔济。
下面大厅里的一排排桌子后面，坐着拉旺多尔济的几个哥哥与他们的家眷，也坐着拉旺多尔济的几个夫人与孩子们。
大厅上下，酒席正酣；大厅正中，歌舞正浓。
奇雅饶有兴致地看着厅中间那群年轻男女一起欢快地跳着舞。姑娘俊美小伙子健壮，互相以眼神传情，间或有拉手搂腰等身体接触。拉琴唱歌的几个人坐在边上，都很投入。
拉旺多尔济把头靠近奇雅，小声在她耳边说：“今年我沾你的光才能坐在这里，往年我都是坐在下面的。”
奇雅笑笑回答他：“以后你袭了亲王的爵位，就不用沾我的光了。”
“但是我永远是你的额附。”拉旺多尔济也笑了。
“你看他们跳得多好啊。”奇雅感动地说：“他们一对一对的，看上去相亲相爱，幸福甜蜜。”
拉旺多尔济喝了一大口酒，微醺地说道：“他们只是做戏的。你要是愿意，我跟你可以来真的！”
奇雅脸红了，反驳说：“你瞎说。我看他们都是真的。”
拉旺多尔济借着酒劲，伸手摸摸奇雅的小脸说：“你脸红了。”
“你又瞎说。”奇雅的脸更红了，轻轻地把额附的手推开。
拉旺多尔济再不说话，醉眼朦胧地看着奇雅。
下面座位上的人们，好几个都注意到额附摸了公主的脸，以及公主害羞地推开他的手。乌达尔落寞地低下头。赛拉罕不安地看一眼他阿妈的反应。德西娜妒火中烧，咬牙切齿，呼哧喘气。
一曲完毕，跳舞的姑娘小伙子们退到一边。德西娜跑到老王爷面前站定说：“王爷，听说新来的大清公主善于舞蹈，让她给我们跳个舞助兴吧。”
老王爷看了奇雅一眼，转回头对德西娜说：“公主身份尊贵，不宜献舞吧？”
奇雅觉得德西娜来者不善，推托说：“我今天身体不大舒服，不跳了。请其他人来助兴吧。”
“身体不舒服还坐在上面有说有笑？”德西娜的语气明显地很刻薄：“这要是舒服了，还要给我们看什么好戏啊？”
奇雅脸上显出尴尬之色，一时说不出话来。拉旺多尔济酒醒了一大半，强压住不满说：“德夫人回去坐下吧，公主已经说了不舒服，不要强人所难。让其他人来助兴吧。”
德西娜揶揄说：“是不是大清公主的舞艺登不了大雅之堂啊？”
拉旺多尔济站起来，脸上明显地有厌烦之色，提高声调说：“请德夫人回去坐下！多吃菜，少饮酒，少说醉话！”
拉旺多尔济的几个哥哥们伸长脖子看热闹，有的还暗中幸灾乐祸。
“我没有醉！”德西娜并不听话，还要再往下说：“我就是要看看••••••”
另一个女人跑上来制止德西娜：“德夫人没有醉的话，回去继续喝酒吧！让我塔莉亚来给你跳个舞助兴！”她把德西娜推回去坐下。
奇雅的眼睛一下子就被塔莉亚吸引住了。塔莉亚大约三十岁左右，丰腴美艳，一双眼睛非常妩媚，她向上座的老亲王和公主额附欠身行礼，说道：“塔莉亚愿意给大家献舞助兴，不过我需要一个舞伴。”
她说完也不等谁回答，指着刚才跳完舞现在站在边上的那群小伙子中的一个，对他说：“桑吉！就是你了！过来吧！”
桑吉推辞着不肯出来：“塔莉亚夫人，我哪敢跟你一起跳舞啊。”
奇雅这时候才认出这个桑吉就是上次和赛拉罕一起救了她的那个年轻人。
“跳个舞而已，又不会吃了你，你紧张什么？”塔莉亚盯着桑吉说。
桑吉为难地看着拉旺多尔济：“贝勒爷，你看••••••”
拉旺多尔济大方地说：“塔夫人赏识你，你陪她跳吧。给大家助兴！”
塔莉亚就对拉琴的几个人一挥手，音乐立刻响起来了。塔莉亚一开场就跳得妖娆香艳，对桑吉又勾又拉，一双媚眼把桑吉扫得不敢看她的眼睛。奇雅在上座坐着，吃惊不已，身上都有点不自在了，因为她知道塔莉亚是额附的夫人之一。拉旺多尔济的脸色越来越不好看，不过还是忍着没有出声，后面他根本不看下面跳舞的两个人了，只顾自己喝酒。
这个舞终于跳完了，桑吉面红耳赤地退下去了，塔莉亚像个胜利者一样骄傲地走回她的座位。
“额附，不要再喝了。”奇雅注意到拉旺多尔济喝得太多了，就把他要倒酒的手拉住：“再喝要伤身的。”
老亲王这时候站起来说：“本王累了，先回去歇息了。你们都看着办吧。”他脸色也不好看，临走前过来对奇雅说：“公主，扶你的额附回去歇息吧，他已经醉了。”
老亲王一走，拉琴跳舞的人就散了，拉旺多尔济的几个哥哥们也带着家眷悄悄撤了。
“额附，你要我扶你回去休息吗？”奇雅说：“老王爷刚才吩咐我的。”
“我醉了，不能到你那里去出丑。”拉旺多尔济伏在桌上说：“叫温夫人来扶我。”
奇雅就叫：“温师傅快来！”
应声而来的是温景瑜和乌达尔母子，他们一左一右把拉旺多尔济扶着走了，娜吉尔和巴特尔跟在后面。
莎莉尔带着英迪过来跟奇雅打个招呼：“公主，我们也走了。”
奇雅说：“我跟你们一起走。”她说着招手让站在一边的春茗跟上。
她不想落在后面，因为后面就剩德西娜母子五个和塔莉亚了。
塔莉亚追上来，叫着：“公主，等等我！我有几句话跟你说！”
奇雅停下脚步客气地说：“塔夫人请讲。”
“你怎么把你的额附放走了呢？”塔莉亚说：“你看不出来他喜欢你吗？你现在不抓住他，以后想抓也不一定抓得住的。”
奇雅迟疑地说：“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塔莉亚笑得古怪：“你觉得我老吗？你觉得我丑吗？我刚才那样激他，桑吉都受不了了，他还是不看我。十多年前，我只要一扭腰他就坐不住了。你不趁现在抓住他，他很快就会有下一个。”
奇雅说：“你不该激他的，害他喝了很多酒，会伤身体的。”
“他的身体，从今往后，大概跟我没有关系了。我今晚玩得过火了，弄巧成拙了。”塔莉亚幽幽地说道。刚才跳完舞时的骄傲完全没有了，现在她脸上的神色是惨败之后的放弃。她本来觉得她今晚跳得像当年她第一次遇见拉旺多尔济的时候一样美，十多年时间过去，她一点不比当年逊色，所以她骄傲；可是拉旺多尔济到最后走的时候不但没有叫她，连看也没看她一眼。她大胆的冒进失败了，她知道以拉旺多尔济的脾气，她再难让他回头了。
奇雅看塔莉亚神色惨淡，不知道该怎么对答，想走又觉得不忍心。
这时候德西娜走过来，奚落地对塔莉亚说：“你没想到你也有今天吧，使出浑身解数也拉不住他了。”
塔莉亚听了这话，打起精神说：“我再不济，当年也是他亲自去接来的。还有温夫人，莎莉尔，再加上现在这个小公主，都是他亲自接来的。只有你德夫人，是自己找上门的。”
德西娜气急败坏地说：“那又怎么样？我是土谢图汗的公主，谁敢轻慢我？”
“哎呀呀，你是在提醒我吗？”塔莉亚轻蔑地讥讽道：“你的父汗把你那份嫁妆都省了，连个像样的婚礼也没为你争到，你跟我们这些出生在简陋蒙古包的姑娘有什么差别？是吧，莎莉尔？”
莎莉尔不敢出声，还把奇雅往后拉。
奇雅顺势说：“好累啊，我跟莎夫人先走了，你们慢慢聊。”
塔莉亚没有给德西娜留面子：“我也走了。我跟她没什么好聊的。”
结果她走得比奇雅和莎莉尔还快。
奇雅和莎莉尔赶快带着英迪往外走，生怕德西娜还有什么难听的话。
往回走的路上，奇雅对莎莉尔说：“塔夫人的嘴巴好厉害啊。”
莎莉尔说：“她不厉害怎么挡得住德西娜呢。塔莉亚不会主动攻击，但是自卫很有力。德西娜，唉，不积口德，到处得罪人。她当年是自己从库伦跑到王府来硬要嫁给贝勒爷的。”
“这样啊，她胆子好大啊。”奇雅说，语气里有点夸赞的意思，弄得莎莉尔奇怪地看了她一眼。
温景瑜的房间里，拉旺多尔济侧躺在床上，吐得翻肠倒胃。一个侍女从外面端进来一碗汤，对温景瑜说：“温夫人，醒酒汤来了，按你的方子煮的。”
“好，你下去吧。”温景瑜接过碗说。
她小心地把碗递给拉旺多尔济：“喝吧，酒气消散了就不难受了。”
拉旺多尔济一边慢慢地喝着，一边问：“你们刚才是不是都在看我的笑话？”
“没有，你想到哪里去了。”温景瑜宽慰他说：“谁都看得出来，是塔莉亚要吸引你的眼光。下次不要喝这么多这么猛，小心伤了自己的身子。”
“塔莉亚，”拉旺多尔济冷笑一声：“真是愚蠢。大庭广众之下，不但她自己要出丑，还要让我难堪。”
“算了，不要这样说她。”温景瑜轻轻地说：“她以前不也是这样吗？你喜欢啊。是你现在不同了，不是她变蠢了。”
“是吗？”拉旺多尔济不相信地反问。
“你说呢？”温景瑜也反问：“你现在还在意塔莉亚想什么吗？她以前要是这么跳个舞，晚上你还会来我这里吗？”
“以前怎么样我不记得了，”拉旺多尔济面无表情地说：“不过今晚是我最后一次看她跳舞。”
温景瑜看拉旺多尔济的脸色不好，就劝道：“酒醉伤身，不要多说了，你好好睡一觉吧。”
拉旺多尔济轻吁一口气，活动脖颈放松一下，然后说道：“塔莉亚，还有德西娜，要是像你这样懂得进退，那我们大家的日子都要好过得多。”
温景瑜嗔怪地调侃他说：“我们要是都一样，你娶一个就够了，为什么要娶这么多？”
拉旺多尔济笑了：“哈哈，你••••••是绕着弯子骂我？还是哄我开心？”
他把汤碗递给温景瑜，轻轻感叹说：“可惜她们，连哄我开心都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