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老王爷成衮扎布的乌里雅苏台将军职事，由于他的健康问题，在后期不少都是由拉旺多尔济在帮忙打理的。现在老王爷薨逝了，乌里雅苏台将军职位由他人接替，拉旺多尔济轻闲了不少。

乌里雅苏台城在拉旺多尔济家族掌控的赛音诺颜部境内，而那个新近接替乌里雅苏台将军职位的车布登扎布，他的车臣汗部在喀尔喀蒙古的最东边，距里乌里雅苏台城几千里，中间还隔了个土谢图汗部。要让这位车布登扎布在乌里雅苏台城长期驻守是不可能的，因为他还有他的车臣汗部要管理；万一有战事，等他赶到乌里雅苏台城调兵，起码也要十天半个月。拉旺多尔济深知，他的阿爸担任乌里雅苏台将军一职十几年，在征讨平定准噶尔的几次战役中功勋卓著，现在准噶尔已经归附，多年没有战事了，皇上就把乌里雅苏台将军当成个闲职了，让那个远在天边的车布登扎布挂个名，这样就不必担心谁有机会拥兵自重了。

拉旺多尔济的空闲时间多了，就经常去公主府了。这天拉旺多尔济进了内院，一眼看见奇雅正带着侍女们在踢毽子玩。她穿着贴身白绸裤，裤脚扎在可爱的小靴子里，外罩轻便短裙短褂，已经踢得出汗了。

“一百五十，一百五十一，一百五十二••••••”侍女们在帮公主数数。

奇雅眼睛的余光看见额附来了，就故意大力一脚，把毽子朝着额附踢过去。自从老王爷过世之后，奇雅觉得跟额附相处很融洽，交谈很开心，慢慢地就开始跟他开点小玩笑，向他撒点小娇了。她越这样，拉旺多尔济越高兴，跑得越勤。

此刻拉旺多尔济看毽子朝自己飞来，轻松地一伸手就把毽子牢牢抓住了，笑眯眯地说：“好大的脚力！”

“给王爷请安！”几个侍女一起向拉旺多尔济行蹲安礼。自从拉旺多尔济承袭了王爵，公主府的上下人等也改称他为王爷了，比额附又多一层尊敬。现在真的只有奇雅叫他额附了。

“起来吧，你们先下去，我有话跟公主说。”拉旺多尔济吩咐说。

侍女们退下后，拉旺多尔济走近奇雅，要用他的衣袖给奇雅擦汗，奇雅躲开他，调皮地说：“这不行，太粗糙了，会擦掉我的皮。”

她说着掏出自己的手绢，递给拉旺多尔济说：“用这个。”

拉旺多尔济笑笑，接过手绢，奇雅把她的小脸凑上去，拉旺多尔济小心地给她擦了一圈，心疼地说：“怎么出这么多汗？小心要着凉了，快把衣服穿上。”说着一边把手绢塞到他衣襟里，一边把奇雅的衣服从边上的石凳上拿过来给她披上。

“手绢呢？还给我。”奇雅伸手要她的手绢。

“送给我吧。”拉旺多尔济要求说：“你还没送过礼物给我呢。”

奇雅说：“不行，那个已经用脏了。你想要礼物，我送你一个新的。”

“我就要那个，因为它是我第一次帮你擦汗用的。”拉旺多尔济故意这样说，一边盯着奇雅，看她的反应。

“好吧，那就送给你了。”奇雅大方地说：“我这里刚送来了好点心，我请你用点心吧。我们进去吧。”

拉旺多尔济巴不得如此，高高兴兴地进了上房的门。

奇雅用小盘给拉旺多尔济递过去一块点心，说道：“这是刚从京城里送来的，还有好多呢。额附最近要是不忙，经常来吃吧，可以每天不重样的。”

“好啊。”拉旺多尔济的声音还是有些失落感的：“飞鸟尽良弓藏，如今不打仗了，你的皇阿玛就不让我当将军了，那我当然有空了。”

“是哥勒齐那天说的乌里雅苏台将军吗？”奇雅反问道：“不当就不当，有什么稀罕？”

“这个你也知道？”拉旺多尔济惊奇地问。

“你刚才不是说飞鸟尽良弓藏吗？那说的是陶朱公范蠡啊。”奇雅说：“范蠡不当官以后，干什么去了呢？”

“他赚钱去了呀。”拉旺多尔济的声音里带着疑惑。

“那你也可以去赚钱啊。”奇雅偏着头，闪亮的眼睛看着拉旺多尔济说：“我从库伦一路过来的时候就在想，要是路修得好一点，客栈舒适一点，往来商人多一点，那我们赛音诺颜也可以成为喀尔喀的一个中心。而且我们离科布多蒙古和唐努乌梁海更近，跟他们做生意更便利。”

她见拉旺多尔济还没有完全信服的样子，就点醒他：“皇阿玛只是不给你当将军，又没有不让你赚钱。不要跟皇阿玛对着干啊，要绕着弯往前走。要是我们把赛音诺颜变成了喀尔喀的中心，有钱有货有人，乌里雅苏台城就在我们境内，那么不管谁来当将军，不是都要依靠我们吗？”

拉旺多尔济茅塞顿开，惊喜地说：“你这个小脑袋真的很好用！”

“我是不想看着你不开心，”奇雅说：“不然才不操心这些事。”

拉旺多尔济高兴地说：“那你干脆再帮我想想，怎么才能让赛音诺颜成为喀尔喀的一个中心呢？”

“吸引商队和零散商人来啊，”奇雅说：“我们喀尔喀左路和中路，加上科布多和唐努乌梁海，需要的货物量是很大的，只要有利可图，就会有人愿意来。他们走的时候也不会空手，会把我们出产的东西带出去。我们的首饰和手工艺品做得很好啊，关内的夫人小姐们都会喜欢的。”

“好！那我今天只吃一块点心，下次再来。”拉旺多尔济坐不住了，他要马上去安排一些事情，因为他脑袋里已经在想着如何实施大赚雪花银的计划了。

拉旺多尔济在他办公的大帐里吩咐手下人等：“派人到喜峰口和张家口这两个重要关口去，设法让往来商队知道我们喀尔喀左路需要大量的各类货物，而且从我们这里还可以延伸到科布多和唐努乌梁海，另有商机。”

一个手下建议说：“王爷，我们应该印制一批地图，让人家知道我们赛音诺颜和其它各部以及各关口的相对位置，还要标出最便捷的路径和投宿打尖的地点，让他们避开库伦直接到我们这里来。”

“对！这个法子很好！那就交给你去办。”拉旺多尔济说。

他又吩咐另一个人：“路径确定以后，沿途的道路要修缮，客栈要建起来。这件事交给你。”

然后他交待第三个人：“你派人去太原城和绥远城，让晋商和漠南蒙古商人了解我们喀尔喀左路的商机。太原城特别重要，因为以往进入库伦的货物，大多是晋商把持的，可是从太原城去库伦还不如经绥远城到达到我们赛音诺颜来得快呢。从太原来的路径一打通，我们的日子就好过了。”

手下的人领命而去之后，拉旺多尔济又在动脑筋了，自言自语地说：“我们喀尔喀出产什么呢？牛羊，马匹，毛皮，毛毯，靴子，手工艺品••••••”

他的一颗心都放在大赚雪花银上去了，渐渐地从没得到乌里雅苏台将军职位的失落中解脱出来了。

只消几个月，拉旺多尔济的努力就有结果了。进出赛音诺颜的商旅人次明显增多，市集上买卖活跃，客栈食肆生意红火，连带车马出租的行业也兴旺起来了，因为很多人就地打货带回关内，或者再往北销到唐努乌梁海和俄罗斯，往西销到科布多蒙古。本地牧民纷纷开始加入商贸运输行业，手头松泛之后纷纷新建更大更好的蒙古包。

拉旺多尔济家族名下的各项生意红红火火，各个主要路道上的大客栈都是他家的，除了提供食宿服务之外，客栈还代行信息中心和买卖中介的功能，代为安排向导和保镖，另外还有借贷周转的钱庄功能。拉旺多尔济的哥哥们都在这些生意中得到了实惠，从前对弟弟的不快现在都变成了满意的笑脸。

眼见白花花的银子不断收进来，拉旺多尔济踌躇满志，在他的赛音诺颜部鼓励婚嫁，奖励生育，改善卫生条件，提高婴幼儿成活率。不过，他还不敢明目张胆地把他的影响力往喀尔喀右路，也就是土谢图汗部和车臣汗部扩张，因为从皇上不让他继任乌里雅苏台将军职位这件事情上，他已经知道，皇上不想让他一家独大，至少目前还不想。

夏天到了，奇雅的生日又来了。这一天，拉旺多尔济带她去骑马，看看富裕起来的牧民们的崭新蒙古包，看看商路上来来往往的车辆。

“奇雅，看我们赛音诺颜现在多么生气勃勃！”拉旺多尔济在马背上兴奋地说：“你的新家，我们一起的希望！”

“是啊，我开始喜欢这里了！”奇雅看看她的额附说：“以前皇阿玛把我指婚到喀尔喀的时候，我还哭过呢。”

“那是因为你不知道我有多么好！”拉旺多尔济半开玩笑半得意地说：“现在你知道了吧！”

“是的，额附真的对我很好。”奇雅看着她的额附，真诚地说：“我觉得我的运气不错。”

她清纯无邪的大眼睛看得拉旺多尔济心动不已，问她：“我坐到你的马背上去好吗？”

“不用了，我现在自己会骑马了。”奇雅一挥马鞭，策马往前跑，一边叫：“看！我现在骑得多么好！”

“小心，别跑那么快！不能离我太远！”拉旺多尔济策马追上去，不敢让奇雅一个人跑远。

休息的时候，奇雅懒洋洋地躺在一个皮垫子上闭着眼睛养神，拉旺多尔济坐在她边上，侍卫们和侍女们都被打发得远远的。他们的两匹马站在一起，互相地摩擦脖颈。

拉旺多尔济拉拉奇雅说：“快看快看！我们的马！”

“怎么了？”奇雅紧张地坐起来问：“我们的马怎么了？”

拉旺多尔济话中有话地说：“它们相亲相爱啊。”

“我怎么看不出来？”奇雅说：“它们只是在互相挠痒痒。”

“是吗？”拉旺多尔济失望地反问：“只是在互相挠痒痒？”

“是的！”奇雅说完又躺下，还拿出手绢蒙住了眼睛：“天太亮了，我把眼睛遮住才睡得着。”

“你放心睡吧，我帮你防着狼。”拉旺多尔济诙谐地说：“可不能让狼把我的奇雅叼走了，我好不容易才等着你长大了一年。”

今年是奇雅嫁过来以后的第一个生日，王爷刚刚袭爵，赛音诺颜部财运兴旺，几个原因加在一起，拉旺多尔济要大张旗鼓地为王妃庆贺生日。王府里面，温景瑜奉命给王妃准备生日晚宴；王府外面，准备在晚宴之后开篝火晚会，歌舞尽欢。

打发了塔莉亚之后，德西娜的日子并不比以前好过，拉旺多尔济还是对她冷淡疏离，现在那个小公主的生日弄得整个王府忙晕了头，德西娜气愤难平。拉旺多尔济当年被定为世子的时候，她还做过美梦，认为她将来就是王妃，毕竟她是土谢图汗的女儿啊。当年她的父汗得知她跑到赛音诺颜之后对她相当冷淡，她的阿妈是侧室而且早丧，没有人在父汗面前帮她争取嫁妆，也没有人按公主的排场给她安排婚礼，这使得她在夫家的地位颇有些尴尬。但是她的肚皮争气，除了长子赛拉罕，她还有三个成活了的儿子，她觉得她的地位是稳固的，直到拉旺多尔济又娶来了这么个小公主。

德西娜用女人的眼光去看这个小公主，觉得她根本算不上女人，草原上的女人，要会用身体吸引男人，才是真正的女人。这个小公主纤小内敛，没有草原上女人所崇尚的像塔莉亚那样的女人味。在德西娜看来，拉旺多尔济不会真的喜欢这个小公主，他重视她，一定只是因为她是大清的公主，有封号有嫁妆。

德西娜的眼界使她意识不到，经过将近二十年的时间，拉旺多尔济早就不是当年那个被她的如火热情征服的十七岁少年了。温景瑜从拉旺多尔济放弃塔莉亚这件事情上，就可以确定，他的审美已经变了，他的爱欲也已经变了。德西娜却没有温景瑜这样的心智。

生日晚宴上，拉旺多尔济和奇雅并排坐在上方，下面坐了不少赛音诺颜部所属各旗的首领或者代表，因为近来都有白花花的银子入账，大家都有厚礼献上，上座的两边堆满了各种礼品。

拉旺多尔济从衣襟里拿出一个细长的盒子，打开来，从里面拿出一串项链，坠子是一颗翠绿的猫儿眼宝石，晶莹闪亮。

他把项链给奇雅看，说道：“我送给你的礼物。喜欢吗？”

奇雅微微点头。

“我给你戴上。”拉旺多尔济说着，站到奇雅身后，双手绕着奇雅的脖子给她戴上项链，然后小心地在奇雅脖子后面把扣钩扣好。

整个过程，奇雅并不是很在意，根本没有说话。但是下面有人在意，德西娜就最见不得拉旺多尔济对别的女人的殷勤和亲密，她脸上怨愤的神情让坐在她对面桌上的温景瑜担忧地看了一眼上座的毫无防范的小王妃。

坐在温景瑜边上的乌达尔也在看七公主，不，现在这个场合应该叫她王妃了。他看见他阿爸给王妃戴上了项链，王妃的表情是无可无不可，但是阿爸的眼睛里是有情意的，他都看得出来。自从白月节以后，他就没见过王妃，现在看到王妃的状态似乎很不错，他的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低下头一言不发。

有人到上座去行礼，问：“请问王爷王妃，要不要歌舞助兴？”

拉旺多尔济问奇雅：“王妃的意思呢？”

奇雅摇头说：“不要在这里歌舞了，人太多，有一点气闷。等一会儿到外面去大家一起尽兴吧。”

“好，听王妃的。”拉旺多尔济对下面请示的人挥挥手，那人就又行一个礼，退下了。

“奇雅，你觉得不舒服吗？”拉旺多尔济关心地小声问道。

“现在还好，但是不要坐久了，我觉得这厅里味道不大好。”奇雅实话实说。

“我陪你先出去吧？”拉旺多尔济问道。

“这不礼貌。来的虽然是部属，也是我们的客人，我们要坐到宴席结束才行。”奇雅说得合情合理。

“那你先走，我坐在这里就可以了。你一定是白天骑马辛苦了。”拉旺多尔济心疼地说。

“好。我先回去歇歇，等宴席结束了，我再出来参加篝火晚会。”奇雅说完后起身，对着下面点头微笑，拉旺多尔济替她对大家说：“王妃稍感疲惫，回去小歇。请各位不必拘礼，继续饮酒尽欢。”

奇雅带着春茗从大厅里出来，往公主府走，不过半路上她觉得清风习习，感觉好多了，再看天上星星已经出来，就叫住春茗说：“我们在这里坐坐吧，回到那院子里就静悄悄的，也很无趣。”

她跟春茗背对背坐下，仰头看星星。

“春茗，你有没有喜欢的人？想不想出嫁？”奇雅问道。

“没有，我还是跟着公主伺候吧。”春茗答道。

“要是有人喜欢你呢？”奇雅又问：“比如像春蕾，十二哥喜欢她，可是她不肯。换了是你，你肯吗？”

“我也不肯。春蕾说得对，十二阿哥也喜欢别人。”春茗说：“奴才虽然身份低微，也懂得不能委屈自己。当然了，春蕾也好，我也好，都是靠公主你的宽厚才能如愿。”

“唉！”奇雅叹息说：“我的皇阿玛要是对我宽厚一点，就不该把我嫁给一个已经有好几个夫人的额附。”

“公主，事已至此，你可不要钻牛角尖。”春茗劝道：“我看额附对你是有心的。虽然合卺之夜以后他再也没有在你上房里过夜，但是••••••据我看不是他不喜欢你，是公主你没有留他。”

“我为什么要留他？”奇雅反问道。

“哎呀我的小公主，”春茗说：“他是你的额附啊，你留他睡在上房里是天经地义的。”

“是吗？”奇雅又反问：“那他要是不肯呢？”

“我的傻公主，”春茗吃吃地笑着说：“你没有注意额附看你的眼神吗？他哪有不愿意的？不信你今晚就留他，看他肯不肯。”

奇雅将信将疑地说：“那我试试吧。不过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要留他，王府这么大，他随便住哪里都可以。”

春茗还要再解释，这时候大厅外面的音乐响起来了。奇雅说：“我们过去看看篝火晚会吧，看看都有些什么乐子。”

两个人站起来小跑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