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抬头。宁鸢儿冷眼瞧着她，这原本在她的天鸢阁里骄纵蛮横的嫩粉色衣衫的丫鬟，在宁夫人面前不过也就是个谄媚卑微的下人罢了。

“咳。”

前方传来一声轻微的咳嗽声，宁鸢儿猛地一回神，收回了逼视着霓裳的视线。视线佯装不经意地扫过了前方，就看到赫连幽凤眸注视着她。

被他觉察到了吗？

宁鸢儿心中跳了一下，但还是没有忘记伪装，朝着赫连幽的方向露出一个痴痴傻傻的笑容来。

赫连幽见了，弧度精致优美的唇角轻轻一提，露出一个十分好看的微笑来。

锦绣站在宁鸢儿的身后，看到赫连幽朝着宁鸢儿的方向微笑了一下，心中替她高兴着：鸢儿小姐虽然不幸，但是好歹上天赐给了她一副绝美的容貌。

终归，还是有了一个法子可以脱出宁府这个牢笼。

过了不到半刻钟，宁府的几位姨太太和小姐们纷纷到了富贵华庭，她们都一一见过了宁夫人，这才各自在圆桌上落了座。宁鸢儿偷偷环视了一圈儿，咋舌：这宁老爷居然有八位姨太太，连同宁鸢儿在内有十二位小姐，将偌大的圆桌坐了个满满当当。

一众红粉佳人里头，赫连幽便显得十分出挑，再加上他凤章玉质相，姿态风流，举手投足都吸引着桌上少女们的关注。

宁夫人威严地扫了一圈儿桌上的女眷，然后对霓裳道：“九姨太呢？”

宁鸢儿有点愕然，原来还有一位姨太太没有到。

霓裳迟疑了一下，还没等她回话就有一位姨太太接过了话头：“姐姐息怒，贞儿她好像受了风寒，昨儿天刚暗下来我去寻她，她就已经歇了。”

宁夫人冷淡地瞥了这位出面解释的姨太太一眼，似乎是怪怨她多嘴，但是九姨太既然生病了，自然也是不能叫她出来见客，所以宁夫人也只是冷冷地哼了一声，没有再在这件事上纠缠。

不过，宁鸢儿还是在这短短的对话间捕捉到了一丝儿猫腻。

§§§010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端看宁夫人的做派，在宁府女眷中应当是说一不二的人物，就连其他姨太太和小姐们都要给她行礼才能入座。

可为何偏偏是这九姨太贞儿，宁夫人似乎有点儿敢怒不敢言的感觉。

莫非——这九姨太是宁老爷宠信的姨太？

宁鸢儿想想也觉得有理，宁府一名续弦的夫人，另有九名姨太太，这贞儿既然是九姨太自然就是最后一个纳进宁府的。自古新人强于旧人，想必即便是强横的宁夫人也要忌惮这位宁老爷的新宠。

宁夫人将赫连幽给众人介绍了一番，宁鸢儿敏锐地听到了姨太太和小姐们暗地里的吸气声。

“他便是北疆的新贵赫连公子。”

“没想到竟然是这般俊美风流的人物。”

“倒是便宜了宁鸢儿。”

原本只是窃窃私语，但是这最后一句声音极大，好像丝毫都没有掩饰的意思，宁鸢儿不用转头也能分辨出那是宁初莲的声音。

霎时间，富贵华庭里的气氛有些尴尬。

宁鸢儿能觉察到数十道视线朝自己扫视了过来，显然是等着看她的笑话。宁鸢儿这一路从天鸢阁到富贵华庭，不是被这个说“取笑”就是被那个说“笑话”，一来二去也习惯了，反正她现在一心一意地扮演着痴傻疯癫，索性就朝着看她笑话的人嘿嘿笑了两声。

宁初莲原本是要看宁鸢儿的笑话，没想到入了富贵华庭，经宁夫人介绍她才反应过来眼前那风流出众的淡银色锦衣的男子便是宁鸢儿的未婚夫婿赫连幽，登时便有些不悦了。

伺机挖苦讽刺了两句，却招来宁鸢儿的两声“嘿嘿”，在骄纵到了极点的宁初莲听来十分的讽刺。

柳眉倒竖，宁初莲刚要刁难宁鸢儿，就听到赫连幽缓缓道：“在下赫连幽，见过宁府诸位。”

宁鸢儿不解地瞟了他一眼，不知他为何突然出声，隐隐约约好像在为她解围似的。

“区区见面礼望诸位笑纳，”赫连幽招招手，守在外头的随从递过来一个不大不小的朱漆盒子，赫连幽将那盒子打开推到了宁夫人跟前，“这里是二十四颗南海夜明珠，算是我答谢诸位在府中照拂鸢儿小姐的心意。”

说完，还笑着看了宁鸢儿一眼。

宁鸢儿面上维持着方才那痴痴傻傻的表情，然而心中却悄悄地起伏了一下，随之而来的便是更大的警觉。

她一直信奉着一句话：天下没有白来的午餐。

之前听锦绣说，赫连幽从未见过宁鸢儿，今日才是他们第一次见面，虽然宁鸢儿倾国倾城，但是她却不认为像赫连幽这样的男子会对她一见钟情。无故献殷勤，必定是别有所图。

见赫连幽出面维护宁鸢儿，宁初莲的脸上更不好看，正要发作，就听到宁夫人沉沉地叫了一声“初莲”，这才别过脸去不再开口。

一顿午膳便这么还算安定地用完了，待宁夫人遣散众人的时候，锦绣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总算是没有出什么大的岔子，这一关算是蒙混了过去。但以后该怎么办，鸢儿小姐神志不清的事情能瞒多久，她毫无底气！

搀扶着宁鸢儿往富贵华庭外走，本以为还会和赫连幽有什么来往，毕竟刚刚在午膳时赫连幽也对鸢儿小姐多有回护，没想到宁鸢儿和锦绣出了富贵华庭，一直到到走过了石桥，也没见着赫连幽的影子。

也许是为了避嫌。

§§§011 鬼，鬼啊

锦绣安慰自己，同时也鼓励着宁鸢儿：“鸢儿小姐，奴婢瞧赫连公子对小姐很是喜欢。如若鸢儿小姐你能恢复平素的性情就更好了。”

宁鸢儿倒是不这么想，以她在宁府行走了不到一日的处境，就知道以往那位宁鸢儿活得多么辛苦艰难，如果再加上多愁善感的柔弱性子，岂不是任人欺负？

主仆二人相携往天鸢阁去，走到院子门口的时候意外看到里面有道模糊的人影。

锦绣显然被吓了一跳，但她还是强自镇定地将宁鸢儿往院子外头的花径里一拉，然后巴着矮墙朝天鸢阁里瞧。

看背影身形应当是个女子，纤腰素素如风摆柳，偷偷摸摸地在天鸢阁外窥探。

“她是谁啊？”宁鸢儿傻里傻气地问。

锦绣被她忽然出声吓了一跳，急忙伸手捂住她的嘴，轻声对她道：“嘘，鸢儿小姐轻点声儿。”

宁鸢儿被她捂得喘不上气来，急忙点点头，锦绣这才松开手对她道：“她背着身奴婢也瞧不清楚，看身形倒像是九姨太的贴身丫鬟红袖。奇怪，九姨太的丫鬟向来比夫人的丫鬟霓裳还架子大，对咱们天鸢阁不理不睬，怎么现在倒像是个贼一样趴在咱的屋子外头？”

更奇怪的是，这红袖伺候的主子午膳的时候说是受了风寒才没有到富贵华庭，她不在九姨太身边伺候着，反倒跑到了天鸢阁来听墙角，这也太离谱了。

就在宁鸢儿和锦绣都疑窦丛生的时候，更令人吃惊的事情发生了。

屋子的帘子一掀，正在四处瞭望的红袖急忙迎了过去，扶住了一名满身珠光宝气的少妇，她一抬头，锦绣就惊讶地低呼道：“九姨太！”

兴许是这低呼惊动了九姨太，她和红袖都是猛地一震，九姨太下意识地朝矮墙这边看过来，喝道：“谁！谁在那里装神弄鬼，给我滚出来！”

她的声音一冲出口，宁鸢儿的一双翦水秋瞳便瞪得极大，这声音……不正是她在枯井井底听到的那个意图谋害她的女子的声音吗？

这是什么状况？

宁鸢儿一时有点消化不了，难道说真正的宁鸢儿和锦绣说的她撞见了了不得的事，大约活不成了，指的是她撞见了宁老爷的宠妾九姨太和陌生男子厮混？

那后来这九姨太设计将真正的宁鸢儿推入枯井惨死也就多少说得过去了。

那么，九姨太根本没有着凉，之所以不去富贵华庭，难道是知道宁鸢儿没死，心虚的缘故？

宁鸢儿忽然觉得有趣儿了起来，正所谓善恶到头终有报，这九姨太设计杀死真正的宁鸢儿，上天反倒又送来一个宁鸢儿来揭发她的恶行。

黑水晶似的眼珠儿转了转，宁鸢儿计上心头。趁锦绣不注意的时候，她忽然就绕过矮墙朝九姨太她们跑了过去，然后在九姨太面前惊险地停住，惊慌失措地瞪着九姨太，尖叫了一声：“鬼！”

宁鸢儿朝着九姨太跑了过去，故意折腾出不小的声响来惊动了对方，等到九姨太和她的侍女受惊转身的时候，宁鸢儿瞪着她漂亮的黑水晶般的瞳，就好像是看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东西，纤纤玉指哆哆嗦嗦地伸出去指着九姨太的背后，惊慌失措地大声尖叫着：“鬼，鬼啊！”

九姨太被生生吓了一跳，一张花容被宁鸢儿的几个鬼字叫得连半点血色都没有了。宁鸢儿看着她一把抓住身旁的红袖，像是受了惊吓的兔子一样警觉地看着四周，嘶哑着嗓子喊：“在哪儿，她在哪儿？”

§§§012 装神弄鬼

宁鸢儿冷眼看着九姨太这诡异的反应，俗话说平生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这九姨太反应激烈地就好像真的有什么恐怖的东西纠缠着她似的，这让宁鸢儿不得不怀疑九姨太除了曾经将真正的宁鸢儿推下枯井之外，是不是还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心里有了想法，宁鸢儿就毫不迟疑地行动了，她瞪着眼睛指着九姨太的身后：“好多好多鬼，她们就在你的身后！啊——”

她这一声尖叫，几乎把九姨太的三魂七魄都要给吓没了，她发了疯似的拽着红袖的衣袖躲避着根本看不到的东西，杏圆的眸子瞪得很大，惊惶地盯着自己对面的空气，问宁鸢儿：“她们在哪里？啊？在哪儿！”

“在你的肩膀上，啊，不对，在你的脚边。”宁鸢儿一会儿指指九姨太的肩膀，一会儿指指九姨太的脚，就看到九姨太随着她的“提示”胡乱地躲避着，身子奇怪地扭动着，像只被人踩住了身子的蛇一样。

胆小如鼠，却心如蛇蝎。

宁鸢儿心里冷笑了一声，最后冲着九姨太的脸叫喊了一句：“九娘，她们就爬在你的脸上，她们说……会把你的秘密告诉夫人，告诉老爷，告诉……天下所有的人！”

“啊啊啊——”九姨太终于忍受不了这可怕的东西，崩溃地用双手捂住自己的脸狠狠地抓挠了两把。在她身旁的红袖被她吓得不轻，一边拽着她的胳膊让她镇定下来，一边努力想将九姨太拉出天鸢阁。

她们今天就不应该来到这个地方，宁府的人早就说过天鸢阁是先夫人病死的地方，不吉利。可是偏偏九姨太非要趁着大家都去了富贵华庭到这里来一趟，红袖觉得九姨太最近很奇怪，但是她问了九姨太又什么都不说。

“九姨太，九姨太，你怎么了？”红袖边拽着九姨太的胳膊边问，躲在一旁的锦绣早就被九姨太的怪异模样吓得忘记了藏身而站了起来。

九姨太捂着自己的脸，五指的缝隙里露出她惊惶到已经渐渐涣散的瞳仁，她的眼珠杂乱地晃动着，宁鸢儿很清楚她已经在精神完全崩溃的边缘。

“九姨太！”红袖惊叫了一声，眼睁睁地看着九姨太的身子猛地抽搐了一下，僵直的身躯就软绵绵地无力倒下来了，红袖甚至来不及拖住了，就听到一声沉闷的响声，九姨太就惨白着一张脸倒在了地上。

宁鸢儿看着紧闭着双眼呼吸微弱的九姨太，纯洁无害地指着她，问红袖：“红袖，九娘她怎么了？”

红袖是宁府最得宠的九姨太的贴身丫鬟，和大夫人的霓裳一样在宁府里也不算是籍籍无名之辈，在她眼中，宁鸢儿也不过是个不得宠的嫡小姐罢了。所以红袖压根儿没有给宁鸢儿好脸色看，只是恶狠狠地扫了她一眼：“还不都是你疯疯癫癫地说什么神啊鬼啊，九姨太胆小心细，平日里最怕这些。哼，你最好盼着九姨太没事儿，不然等晚上老爷回来，有你受的！”

宁鸢儿被红袖凶恶的语气逗地心里一笑：这宁府的丫鬟倒是一个德性，欺善怕恶。这宁鸢儿的嫡小姐也当得着实憋屈，任这些上不了台面的阿猫阿狗也能欺负地了她。不过，她们也得意不了多久了，宁鸢儿心中已经有七八成的把握，这个九姨太的身上绝对不干净，她不仅背着宁老爷和陌生男子厮混，甚至还手上沾了血！

这样的人，怎么能让她好过呢？

§§§013 打定主意

宁鸢儿心里虽然动了不少的心思，但是表面上依旧做出一副被红袖吓到了的模样，低着头硬是从眼眶里挤出一两滴眼泪来挂在脸上：“呜呜呜……我不是故意的，我……我是真的看到有奇怪的东西缠着九娘……”

红袖显然是不愿意和宁鸢儿多说，她又恶狠狠地瞪了宁鸢儿一眼，转脸朝着愣在一旁的锦绣吼道：“还傻站在那儿干什么，还不赶快到外头喊几个小厮来。”

锦绣如梦初醒地答应了一声，急忙撒腿跑到外面去喊了几个小厮，他们七手八脚地将昏倒在地不省人事的九姨太给抬回了她的院子里，这天鸢阁才算是安静了下来。

等到人都走了，锦绣才跑到宁鸢儿身边，一把将她拉回屋子里头，关好了门窗十分忧虑地看着她：“鸢儿小姐，我们刚刚出去的时候，我是如何嘱咐你的，千万不要惹事，不要开口说话，你怎么忘记了呀！”

锦绣想起红袖临走时候说的那一番话就心惊肉跳的，她要将此事告诉老爷和夫人。

先夫人去得早，宁鸢儿又不受老爷的宠爱，大夫人对宁鸢儿虽然称不上苛待，但是也常常冷嘲热讽，更别提九姨太还是老爷心尖子上的肉。

“鸢儿小姐鸢儿小姐，你说你得罪哪个不好，偏偏要得罪老爷最近的新宠呢！”锦绣重重地叹了口气，她觉得这下宁鸢儿怕是逃不过宁老爷的家规处置了，“这要是被老爷打个三五十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