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日听说曲家的嫡长女回京克死了宜宣世子，才知道姑娘入京了，碍于谣言不好，担心给您惹麻烦没敢露面。”谢贽把乱糟糟的头发理了理，用抹布擦拭掉脸上的脏污，露出一张古铜色的脸，“您还好吗？”

谢贽比扶桑长了五岁，二十出头的年纪，看起来有着三十岁的苍老。他脸上有道狰狞的伤疤，长出的新肉颜色不同尤为明显，半张脸都毁容了。

“还好。”扶桑双手捧着手里陶土做的高茶杯，手指反腐在外面的裂痕处摩擦，看起来兴致不高。

谢贽以为是自己暴露添麻烦了，自责道：“我太不小心，给您添麻烦了。”

“战王爷是何许人，掌管京畿司，遇到他怕是没几个躲得过去的。”扶桑阴阳怪气的讽刺对面的主仆，随后摩擦裂痕的手停住，随意摆了摆，“没吃早饭，饿了。”

“要不您先去吃点？”谢贽说。

“这不是地儿？”扶桑望向缩在角落里，身形单薄的女子，道：“老板娘，麻烦把你会的菜都给我炒一份。”

老板娘没有多问，看了眼谢贽，见他点头，掀开布帘钻进后面厨房炒菜了。

这家连名字都没有的小饭馆位于靖安坊的西北角，是京城的贫民窟，京城有大半的乞丐是在破庙挤着，为了不让那些纨绔子弟和地痞无赖欺负，他们扎堆生活在一起，相互帮衬。

小饭馆在拐角第一家，正正好可以看到破庙，里面很小，四张桌子拼在一块，长凳摆了一溜，勉勉强强的留个走路的道。

“黎邑，你去看看。”云暮停老神在在的坐在屋内，安排属下前去打探情况。

“这……”谢贽起身作陪，见人佩剑在身，一身杀气，为难道：“里面都是些无依无靠的老人与小孩，官人带着武器过去容易吓到她们，能否……”

黎邑心领神会，摘下佩剑靠在桌边，“请。”

谢贽看向扶桑，“姑娘？”

“拦不住。”扶桑如是说道。

眼下阻拦得住，她一走京畿司就敢把人全带走调查。

谢贽无奈的领着人出了小饭馆，一路当个陪客，小心翼翼地候着。

“为何查曲府和苗家？”云暮停眉目肃然，嘴上虽是质问，但眼中流露赞叹之色。

虽说他亲眼见识过曲家府邸的不太平，但将众多乞丐发展成眼线，非朝夕间可做成的事。她一个不受宠的嫡女，光靠曲府接济给老宅的银钱与仵作那点微薄的月俸，不足以支撑众多人的温饱问题。

从赚钱开始，一步步在京城布置好眼线，在千里之外却尽知炎都事，至少处心积虑谋划了数年之久。

在平阳的十年，小姑娘没少闲着啊。

“闲着呗。”扶桑答得轻巧，好似一个听书的局外人，“怎么，曲家和苗家有当官的，查不得？”

“据本王所知，你六岁被送回老宅，途中遭难，险些身亡，而你前些日回京遭人行刺，曲府派去接你的人与刺客全死了，你的贴身侍女受了重伤，如今被你安置在天福客栈。”云暮停把人的底完全揭开，“你怀疑两次的危险都是苗家人所为，所以处心积虑的谋划好一切，等着有朝一日回京报复苗家？”

扶桑撑着下巴，手指轻轻敲着桌子边缘，眼角眉梢蕴了抹从容，似笑非笑的说：“战王爷位高权重，无法理解我们小人物的水深火热，但就如战王你提过的五皇子那样，他为何执意认定贵妃死于他杀？总是有个原因的。”

一句话扎在云暮停的心里，眸光幽微，但眨眼间他就收敛起了自己的情绪。

“乞丐固然好掌控，但市井混乱，人心难控，小心一朝反被咬。”云暮停告诫道。

“官有官的活法，民有民的活法。”扶桑目光望向破庙，眼中平静无波，冷静自持，“万事皆有利弊，且看值不值得而已。”

穿着厚厚的棉布衣裙的老板娘，把刚炒好的西红柿鸡蛋送出来，低垂着脑袋，神色怯懦，动作犹豫。

“不必给他。”见老板娘拿了两副碗筷摆上来，一副摆在云暮停面前，扶桑出言阻止，“放一边，给谢贽用。”

揭人老底，还想蹭饭吃，做梦吧。

扶桑一碗白米饭就着油盐重的西红柿炒蛋吃完，见出去的两人回来，她放下碗筷，用手帕擦擦嘴。

“王爷，没有异样。”黎邑回禀。

“最近苗家有没有什么动静？”扶桑边叠着手帕边问，叠成个三角形。

“苗家老爷子过几日做寿，邀请了不少达官贵人，府内进进出出的人比较多，大都是采购寿宴需要的东西。”谢贽用衣袖一抹嘴巴，“要说奇怪的就是昨日，下人到各大商铺买了十七担面粉，往年做寿桃没见用这么多。”

“两家里有人接触过药农吗？”

谢贽思考一会，摇了摇头。

扶桑拍了拍叠好的淡粉色帕子，道明来意，“我要找个药农，他平常跟医馆或药铺做买卖，卖的药里有一味叫钩吻草，最近私下里卖了一株给其他人，你们打听打听其中哪一个赚了笔横财。”

“打听到后该如何通知您？”谢贽问。

“秋晚受了重伤，我将她安置在城东的天福客栈天字号房，寿宴前日才会离开，打听到后把消息递给她，有人会通知我。”

“以后呢？”

扶桑扶额，以她目前在曲府的处境，万事不便，传递消息是个难事，“容我把曲府的事安排妥当再定。”

“递到熙王府。”云暮停道。

扶桑猛地抬头看他，满脸拒绝之意，“战王爷，养人不易，从我这里共享消息是要付钱的。”

“本王帮你解决这个困境当是报酬了。”云暮停一副好心样。

扶桑挑眉竟是没有争辩，拿着看不懂，到时候还不是得请教我，到时就别怪我坐地起价。

“看在战王爷有几分姿色的份上，这个亏我吃了。”扶桑笑道：“谢贽，在我没通知你传递方式前就往他说的地方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