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华门前。
谢父站在马车旁,跟自己二弟、三弟咬耳朵:“照堂昨晚就入了宫,整整一晚都没出来,应该不会出事吧?”
谢二叔谢三叔一人一句安抚:“要是出事,我们谢家昨晚就被神策军屠满门了。”
“肯定是圣上看天色太晚,就直接让照堂宿在宫中了——在宫中留宿,这可是天子近臣才有的待遇。”
“大哥,照堂他前途无量,日后封侯拜相了,还得多提携提携他二叔三叔啊!”
“那必须啊,你们是他的亲叔叔!”
谢父正喜不自禁,便听到身后有人喊:“父亲!”
谢父高兴地“诶”了一声,回头瞧见是谢昭棠时,他脑子顿时一片空白:“怎么是你?”
“对呀,就是我啊。”谢昭棠一脸无辜,“怎么啦?”
“不,不应该是你!照堂呢?你弟——”
被谢二叔用力拉了一下,谢父回神,“我是说,你昨天没见到你阿姐?”
“见到了啊!”
“是不是你不愿意……”
没说完的后半句,谢家人都明白是什么意思。
“我愿意的啊,是他怕疼。”谢昭棠压低声音,“他不愿意照着我的样子弄一身伤,就叫我先去面圣,等过几天我的伤好些了再换回来。怎么,他昨晚回来,没有告诉你们吗?”
——没有,谢照堂昨晚根本就没有回来!
预感到大事不好的谢父当场就要跑,谢昭棠一把拽住:“父亲,大家都看着呢,镇定些,我们家的事禁不起细查,要是叫人看出端倪来,全家都得砍头。”
谢父一个激灵,硬生生把迈出去一半的腿给收了回来。
谢昭棠笑眯眯的:“在前线打了五年仗的儿子顶着满身荣耀回京,父亲你应该骄傲才对。父亲,来,笑一笑。”
“二叔三叔,你们怎么不笑?是因为不满意陛下给我的奖赏吗?”
“要拥抱,要骄傲,要喜极而泣,要让全长安的人都知道,你们以我为荣。”
她笑容越是灿烂,谢父后背就越冷。
谢照堂昨天出门的时候发誓,说就算他丢掉半条命,也一定会先把谢昭棠送到苏家他再进宫领赏。
可如今进宫的是谢昭棠,享受人群簇拥的也是谢昭棠,反而是他自己不见了踪影。
——会不会已经被谢昭棠杀了?
谢父这念头一闪,肩头便被谢昭棠用力拍了好几下:“父亲,二叔三叔,大家都看着呢,你们赶紧笑呀!”
谢父心头突突突的,但不敢表现出半丝异样,兄弟三人完全照着谢昭棠的指令,在众人面前演了一出父子情深、叔侄情深的戏码。
围观的百官羡慕不已,纷纷上来打招呼。
骠骑将军常遇安:“镇东将军少年英雄,短短五年就打得倭寇屁滚尿流,为东南百姓赢得了太平,谢大爷教子有方,配享大庙!”
镇东将军,那是正三品的将军!
等儿子回来,这就是他儿子的!
谢父谦逊地笑:“是陛下洪福齐天,犬子只是替陛下行事,非是他才能卓绝。”
皇城卫林副统领:“靖海侯文韬武略惊艳世人,家中儿女对侯爷神往已久,不知谢府何日方便,林某带小儿小女们前来拜会!”
靖海侯?陛下还给谢昭棠封了侯?
真是太好了,这以后也会是他儿子的!
谢父快飘起来了,稳住作揖:“欢迎欢迎。”
忠武将军陈永同:“谢将军今年二十了吧?不知可曾说亲?若是没有,在下这里有一门极好的婚事推荐。”
忠武将军虽只是从四品,但他是皇后的堂弟,他推荐的必是世家大族出身的贵女。
照堂能娶贵女,谢父以前想都不敢想,可如今人家主动送上门来!
谢父红光满面:“荣幸荣幸。”
除了武将,文官们也围了不少过来,一人一句,你来我往,纵是谢父再喜欢被人捧着,这会也有些吃不消。
半刻钟后,前来攀交的人不减反增。
谢父的脸都要笑僵了,谢二谢三这两个平时滑不溜秋的,也是快要招架不住了。
谢父看着谢昭棠,目露哀求:“棠儿……”
谢昭棠嘴角微勾,对人群抱了个拳:“过两日谢家会替我设洗尘宴,到时还请各位赏脸,过府一叙。”
有她这句话,大家便不好意思再凑上来了,谢父也趁机赶紧钻上马车:“你也上来!”
谢昭棠要上马车,报春拉了她一下。
谢昭棠拍拍她手背,露出个清浅的笑容来:“他们不敢。”
这人来人往的,她只要喊上一嗓子,整个谢家都得被一锅端。
上马车之前,谢昭棠将方副将招来:“方副将,倭寇之乱虽然已经平息,但东南豪族始终不安分,你今天回家一趟,把该办的事办了,把该见的人见了,最晚后天早上,你便要赶去东南,别让他们生乱。”
“将军放心,末将定会替您看好东南大营,不会再给倭寇冒头及东南豪族染指的机会,还请将军在长安多加保重,若然情况有变,末将及东南大营的所有兄弟,定会立即杀回长安!”
方副将声音很低,但又恰好能让马车上的人听见,一句“杀回长安”,把谢父三兄弟给吓得老老实实。
从东华门到谢宅,三人一个屁都不敢放,憋得满脸通红。
谢宅门前站了一大群人,站在最前面的是一个穿得雍容华贵的妇人。
这便是谢昭棠的母亲白氏,也是上辈子一刀一刀杀死她的仇人。
谢昭棠唇瓣微勾。
——母亲,准备好了吗?你的好大儿回来索命了!
谢昭棠利落跳下车,然后将谢父、谢二叔,谢三叔依次“扶”下车。
谢家三兄弟这一路都被谢昭棠散发出来的战意、杀意震着,浑身僵便得不行,下了车才敢松一口气。
等候已久的白氏立即红着眼扑过去:“照堂!我的儿!你可算回来了……”
嗯?怎么这么瘦了?
再一看,这哪是什么谢照堂,这分明就是谢昭棠!
在白氏发出尖叫时,谢昭棠抱过去:“娘,孩儿不孝,让您担忧了!请娘放心,孩儿以后就留在长安孝顺母亲,哪里也不去了!”
“你——”
谢昭棠略一用力,白氏的声音就发不出来了,连喘气都难。
有家丁放起了炮竹,有家丁撒起了礼花,谢昭棠在一地的喜庆中拥着白氏进了谢家。
她,要开始清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