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在白月节之夜紧急出发去了科布多,留下毫无准备的王妃当家。十五岁半的王妃奇雅头一次觉得自己嫁到这里来是要担当责任的。
“原来我是要给王府当家的,我以前怎么想都没想过呢?”第二天早上起床的时候,奇雅对伺候她穿衣梳妆的春茗说。
“公主你这叫年少不知愁。”春茗比主子大几岁,说话像姐姐:“谁不知道出嫁了就是做大人了,你还光想着玩。现在王爷突然把这个当家的担子甩给你,看你怎么办吧。”
“我以不变应万变!有事做事,无事就玩。”奇雅慢条斯理地说:“没人来找我,我就当没事;有人来找我,我就趁机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我额娘给皇阿玛管后宫就是这样做的,我听也听会了。”
刚吃过早餐,王府的管家额楞泰和账房都克尔就一起来请王妃的示下了。他们一起给奇雅行跪叩大礼,自报家门。
奇雅说:“你们起来吧。奇怪,我来了一年多了,王爷在的时候都没事,怎么王爷一走事情就来了?”
那两个人站起来,账房都克尔先说话:“以前是王爷不让我们来烦王妃,大大小小的事情他都压住了。老王妃在世的时候,府里的事情都是老王妃管;老王妃薨逝的时候,王爷已经是世子了,那以后府里的事情就是王爷亲自管的。王爷重视温夫人,有些事是温夫人帮忙的。但是温夫人毕竟不是正位的主子,如今王爷交待了家事由王妃做主,我们自然要听王妃的。”
奇雅就问道:“那你们现在来是为什么事呢?”
管家额楞泰答话说:“是德夫人一大早就提出来,今年她那边的开销她现在就要都预支了。以前王爷都是每月发放一次家用钱粮,所以这预支一年用度的事情,小人不敢做主,来请王妃的示下。”
账房都克尔补充一句说:“账房里银钱倒是充足,只是,小人怕开了先例,其他人就会群起效尤,到时候恐怕就不好管了。”
奇雅疑惑地问道:“都有哪些人可能群起效尤呢?”
额楞泰答道:“王爷的哥哥们啊,虽然老王爷在的时候他们已经都不住在王府里了,但是每个月还是从王府里的账房领取家用钱粮,王爷承袭爵位以后,这一条一直没有改变呢。”
奇雅摇头说:“不对啊,上次王爷提到过,如今各位哥哥们在各条商路的客栈生意上都赚大钱了,家用怎么还在我们府里的账房支取?应该把这一条改了,让各位哥哥们自给自足,这样他们省事我们也省事。”
都克尔说:“这个••••••事实上各位爷们如今也不在乎从府里账房支取的这点银子了,只是,王爷觉得留着这个惯例,兄弟们的纽带会紧一点。”
“这个不必有顾虑。”奇雅满有把握地说:“只要王爷一天是王爷,是赛音诺颜部的盟主,能够照应到哥哥们的利益,这条纽带就断不了;反之,要是王爷照顾不到哥哥们的利益了,这条纽带想拉也拉不住。你就这样跟各位爷们去说吧,他们要是有什么别的话,都可以来跟我说。”
“是。”都克尔答道:“那,德夫人的要求怎么解决?”
奇雅说:“把王爷的哥哥们那边摆平了,再说德夫人的事,就不必担心有人群起效尤了。”
额楞泰将信将疑地问道:“那王妃的意思是答应德夫人的要求了?”
奇雅大方地说:“如果账房里银子不是问题,为什么不答应她呢?”
额楞泰和都克尔互相看看,犹豫了一会儿,额楞泰才说:“看来王妃还不知道吧,德夫人花钱一向没有算计,手里有多少就用多少,所以王爷不敢让她当家,宁肯让后来的温夫人经手一些事情。”
“这样啊。”奇雅想了想,吩咐说:“这一次就按德夫人的要求去做吧,不过,请她签下一张收据,如果出现寅吃卯粮入不敷出的情况,下一回再要拿钱,就请她亲自来见我。”
额楞泰和都克尔又互相看看,都克尔说:“那小的们就按王妃的吩咐行事了。不知道王妃要不要抽空看看府里的账目?”
奇雅一挥手说:“现在不看。如果没有别的事,你们先下去吧。”
额楞泰和都克尔从王妃院子里出来,不由得第三次互相看看,额楞泰说:“咱们这位王妃只有十几岁吗?怎么做事这么老道啊?”
都克尔答道:“到底是大清的公主啊,见过世面的。你想啊,王妃就是做得不对,王爷能把她怎么样?”
奇雅那里,春茗小心翼翼地说:“公主,你把王爷哥哥们的家用银子砍了,不怕王爷责怪你吗?”
奇雅说:“王爷说过家事由我做主啊。兄弟们长大了自然要分家,哥哥们搬出去了,老王爷不在了,王爷跟哥哥们在银钱上分开是迟早的事,趁现在哥哥们都有钱赚,分开来他们不会有太多反对的话。王爷拉不下脸跟哥哥们分开算账,我帮他做了恶人,说不定他知道了还要感谢我呢。我额娘在宫里有时也会做得罪人的事,皇阿玛事后还暗地里夸她,因为她帮皇阿玛把头疼的事情给了结了。”
“那德夫人的事,公主你为什么又那么大方?”春茗问。
“德夫人是王爷的第一个夫人,她也是一位公主。”奇雅慢慢地说:“我想如果我是她,现在不知道有多难过。皇阿玛不该把我嫁给王爷,让德夫人难受。我听莎夫人说,当年德夫人是自己从库伦跑到王府来硬要嫁给王爷的,那她一定很喜欢王爷,为了王爷连嫁妆名份都不顾了。这一点我们大清有哪一位公主做得到?”
“公主你••••••”春茗担忧地说:“你该多为你自己着想。你不怕德夫人欺软怕硬,将来骑到你头上吗?”
“虽然德夫人已经在挑衅我欺负我,”奇雅说:“但是我不怕她会骑到我头上,因为她的父汗归附了我的皇阿玛。有些事,不是我的本事大就能做到;另外一些事,不是我软一点德夫人就能做到。你没听王爷临走的时候说吗?各人都要恪守本份,我的本份就是正位的王妃。”
“不知道王爷听了公主这话会怎么想。”春茗说:“一大早奴才还觉得公主贪玩,年少不知愁,可现在听公主说话,你其实是什么道理都懂的。”
“王爷心里还是护着德夫人的。”奇雅低下头小声说:“我跟王爷的婚礼那一天,德夫人就说了冲撞我的话,当时王爷说以后让德夫人向我赔罪,可是这件事后来就不了了之了。德夫人到今天都没有给我行过大礼,王爷装着不知道一样。你说王爷不是有心护着她吗?”
春茗问:“公主你既然心里不高兴,为什么不跟王爷说呢?”
“我想,要是我处在德夫人的位子上,我会觉得更委屈。”奇雅叹口气说:“所以还是不要跟王爷说吧。只要不出大事,我就不出声。王爷有他的难处。”
“奴才还说公主年少不知愁,”春茗最后说道:“其实公主是有愁不去想。奴才觉得王爷娶到公主真是好福气。”
奇雅才读了几页书,春茗进来禀报说:“乌达尔台吉来请安了。”
奇雅头也没抬,答道:“呣,他来得正好,请他进来吧。”
乌达尔走进来,见奇雅坐在书桌前,就过去单膝跪地,一边叩首一边说:“乌达尔给七公主请安。”
“乌达尔台吉请起。”奇雅客气地说:“王爷和赛拉罕贝子不在,这段时间要辛苦你了。”
乌达尔回答说:“希望我不让阿爸失望,护卫好七公主。公主这个院子的安全就是我的第一要务,所以今天专门来见见公主的那些侍卫们,交待些事情。若是公主允许,连侍女们我也要嘱咐一遍,每个人都要比以前更小心才行。”
奇雅说:“好。春茗!把所有的侍卫侍女都叫到院子里,听乌达尔台吉安排事情。”
春茗领命而去。
乌达尔低着头不说话,奇雅看得出他有点紧张。
奇雅想缓和气氛,就打破沉寂说:“我在那达慕上看见你骑马了,从地上拾起哈达。你身手真是敏捷灵活,我很佩服。”
“七公主过奖了,我那只是雕虫小技。”乌达尔谦虚地说。他抬头看了奇雅一眼,不过还是颇为拘谨。
“我本来以为你只是会读书会下棋,没想到你骑马也有过人之处。”奇雅继续夸他,语气还是很客气。
“公主怎么这么客气?”乌达尔听出了奇雅的口气。
“我••••••”奇雅想了想,用开玩笑的口气说:“我今后的安全都靠你了,难道不该巴结一下你吗?”
“乌达尔不敢当!”乌达尔终于抛开了拘谨,抬头看了奇雅一眼,说道:“不管公主怎么对我,我都会尽全力护卫公主。”
“乌达尔台吉,”春茗来回话了:“人都叫齐了,你有话请吩咐吧。”
“公主要一起去吗?”乌达尔问道。
奇雅说:“我不去了。你跟他们说完了,再回来一下好吗?我还有一点事情要问你。”
“遵命。我很快就回来。”乌达尔恭敬地说。
乌达尔在院子里吩咐那些侍卫侍女们:“从今天起,夜间的防卫还要加强。入夜锁门之后,前门留两人当值,另外要有两个人四处走动查看,不得懈怠,特别要注意防火。王爷把府兵带走了,公主这里就只能靠你们了,少不了大家都要辛苦一些。想必你们都明白公主的安危就是各位的身家性命吧,所以连伙夫厨娘侍女们也要比以前更加小心地当差,发现有任何可疑之处,马上报告给主子。”
“是!”众人答应的声音还是很有中气的,乌达尔比较满意,说道:“那就散了吧,各自小心做事去。”
乌达尔又回到奇雅那里,躬身问道:“刚才公主说还有话问我,请问吧。”
奇雅就问道:“去年我的院子起火烧了,你还记得吗?所以现在要小心防火是不是?”
“是的。”乌达尔警惕地答道:“当然还不止是防火,还要防毒,防意外事故。所以,最重要的是公主自己要留神小心。”
“你说,是有人要害我吗?”奇雅盯着乌达尔问。
“这个我不敢说,但是小心总是不会错的。”乌达尔见奇雅紧盯着自己,就迎着她的目光,安慰地说:“我会尽力保护公主的,就算拚上我的性命也在所不惜,希望公主能够相信我,放宽心。”
“我相信你。”奇雅说:“我一直都是相信你的。”
“那我先走了。公主有事的话,随时派人来吩咐我。”乌达尔说着,又一个半跪行礼。
奇雅再不阻止他行礼了,只是对他点头。等他转身走时,奇雅又对他挥手。乌达尔觉得,公主这一点头和一挥手,都是对他的一个托付,把他当作一个依靠。他不由得又对公主坚定地点一点头,好让她放心。